大雪沉沉墜落,帶來一些蕭瑟之意。
容淮南去了一趟雲城,帶着柳夏一起去她的故鄉,也去柳重光從小成長的地方看了看。
天空是陰郁之色。
柳夏有些傷感。
海岸線上海鷗低鳴。
柳夏盤着精緻的頭發,頭上戴着柳重光送她的黃金盤扣。
金子黯然失色。
柳夏開口,對丈夫說:“我建議你别去調查容瑾,按照你的心思……你能下得了這個手?”
容淮南可沒法忽視此刻的心情。
死了小舅子,死了親兒子……萬一另外一個寶貝兒子也殉了……
容淮南指尖叼着一根煙,遲遲未抽,深吸一口氣。
都是冷的。
“你是在怪我沒保護好兒子?還是怪我不做這個大主教?”
容淮南才是那個梵天指定的大主教,可惜他把這個位置讓給了心愛的弟弟。
柳夏懶得跟他計較,她看海平線下是一片深暗。這不能不讓她想起,從前她因為貪玩兒,去海裡找魚,下一步就被柳重光給一把扯回來,腕子都給捏碎,柳重光擲地有聲,“你知道這片海岸死了多少人不?還貪玩兒?!”
“那,阿痕呢?”柳夏再也受不了,“兒子你不在乎,阿傾你也不在乎,我哥哥你也不在乎,難道跟你出生入死的阿痕!你也要讓我,讓阿痕的兒子再度淪落到進焚化爐的下場?!”
“你知不知道,夏洛死得多慘……”
“你到底,是顧着你的兄弟情義,抛妻棄子不顧了,不要臉了!”柳夏吼道:“沒有誰,會一直停留在原地,能夠制止容瑾的是你,不是别人。”
柳夏說完,覺得很沒意思。
她甩了戒指,喝道:“你喝你的西北風去吧!”
柳夏踩着細高跟離開。
風雪中,她高挑纖長的身影像是筆直的一列刀,生生地往容淮南心上紮。
雪實在是蕭索。
容淮南遲遲不敢跨出那一步,他無法忘記容瑾清澈的眼神。
這是他唯一的弟弟。
等容淮南坐飛機回了湛海,他看飛機上的飲食都沒意思,于是乎瞅準了大列巴。
衆所周知,大列巴面包很硬。
柳夏看到了容淮南這麼吃東西,氣不打一處來,搶了大列巴就往容淮南腿上招呼。
咔嚓!
飛機上的空姐大驚失色。
容院長飯沒吃飽,倒是被妻子給打進了醫院。
舒遇推着輪椅往顧南澈的辦公室走時,淩濛喃喃感慨,“這容院長他媽的是天打雷劈的妻管嚴啊,那個容大審判長也會是這樣被家暴的作風嗎?”
顧南澈皺眉,厭煩了淩濛纏着自己,更讨厭對方的虛情假意跟僞裝,不過他沒表現得很清楚。
天大地大,容傾的計劃最重要。
可見識過遊行是什麼逼樣的顧南澈額頭冒汗,是也忍不住贊同,開玩笑,“你想被打?”
淩濛依言,“男兒膝下有黃金,打死我也不能跪啊……”
顧南澈:“……”
“那你去死吧。”顧南澈毫無猶疑釋放着自己的惡意,“本就是臣服于黑暗組織的扁毛畜生,跪,也得有人讓你跪啊……”
淩濛不懼他這麼開玩笑,心大又實誠,“你教育我,證明你在乎我。”
顧南澈歎氣,“好吧,失敗了。”
顧南澈給容院長換藥綁繃帶,舒遇跟兒子似的伺候裡頭伺候外頭,搞得容淮南都不好意思,慌張制止,“我,我自己來,就一條腿。”
舒遇點頭,回頭就看到遲匣匆匆忙忙喊着顧南澈走,又瞥到戴着圍巾的舒心雨一閃而過?
舒心雨祛了皮,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吧?
舒遇如是想。
舒遇實在是好奇這對毒婦能夠做什麼……
他對舒家的舒寒雲曾經是信任過,可舒寒雲又做得過分……
舒遇心中越想越氣,痛罵自己的腦子是個大傻逼,蠢出生天。
怎麼就聽了舒寒雲的蠱惑呢?
他看容淮南去了廁所,幹脆跟上去了。
隔着一堵牆。
舒遇也看不到,遲匣跟舒心雨在做什麼。
遲匣:“心雨,你聽我的話,别再幹這些傻事,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舒心雨:“你以為你是誰,你們遲家的人又是誰?遲匣你别把自己當根蔥!馬上把新鮮的人皮給我送過來,送我去教廷找大祭司……”
遲匣:“心雨,我是為了你好,現在湛海市慌亂不堪,我去哪裡給你找人魚肉?!”
舒心雨:“你别以為我不知道季家的那個姑娘就住在重症監護病房呢!我要,就行了,你别給我廢話!”
過了會兒,舒遇聽到了高跟鞋哒哒哒走的聲音。
他又聽到了遲匣跟遲言允的說話聲。
遲言允勸解自己的父親,“爸,舒心雨是在害你。”
遲匣歎息,“你帶着你媽去找季循路,他有門路。”
遲言允看到舒遇的白大褂一閃而過,更加直言不諱,“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我——”
遲匣一巴掌打歪遲言允的臉,“我讓你送你媽去教廷,去大教堂,你聽不懂?你媽是你媽,你有幾個媽?”
遲言允被迫無奈,點了頭,他摸着通紅的臉,紅了眼圈。
手機中,是遊行給他發來的一些信息。
遊行覺得,遲言允是孝順的人,曾經,或許,他們是朋友。
朋友是朋友的情誼,敵人是敵人的情誼。
他覺得,告知遲言允親生母親的死亡跟他尊敬的父親有關……
是一件不太尊重他的事。
遲言允把遲匣奉若神明,供上神壇,非常敬重。
遊行猶豫過,可是為了容傾,為了湛海,乃至于,替遲言允考慮,也為了……捅一刀。
遊行不想否認,自己是個陰暗自私的人,他曾經無私過,可到頭來,他的下場呢?
原本隻是想冷眼旁觀這些人去死,可到頭來,自己的想法不重要。
君子論迹不論心。
捅向自己跟家人的刀,是實打實地紮在自己身上。
烈火焚身之痛,又有誰,替他來承受?
遲言允,年少時代真心相待過的朋友,又可曾,問過他幾分?
地獄城鬼王冠冕,令人癡迷。
至高無上的王族血統,大概,隻有真正的惡魔才會為之自豪。
遊行隻覺得坐在那個位置上,惡心至極!
王位,是一把枷鎖。
命運,更是肩頭沉重的負擔。
所以,他不要了。
遊行告訴遲言允的無非就是眼瞎的正室老公看中了貧苦美貌的小三,正室善良無辜的可憐妻子被掃地出門,剛出月子,就葬身火海。
遊行在地獄城墜亡時夢到過一些畫面。
舒心雨高傲地站在高台看,豔麗的嘴唇開合。象征着魔鬼與死亡的曼陀羅花綻放,火舌舔吻,皮膚燒焦的味道清晰可聞,甚至于,能夠聽到女人的慘叫聲,凄厲的哀嚎聲。
遲言允的母親,用自己盛大的獻祭換取遲言允一生的平安。
遲匣冷冰冰地抱着剛出襁褓的嬰兒。
舒心雨愛憐地碰一碰嬰兒的臉蛋,摸着他柔軟如毛球的臉頰,笑着說:“你去死吧。”
……
舒遇走開,他看到遲言允漠然走開,容淮南出來了,他拎着褲頭跟大侄子四目相對。
容淮南好笑問:“我說你跟你爸一樣,都是癡傻兒,是不是?看鬼呢?!”
舒遇挨罵,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