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寂寂。

遲言允看遠方的雲是墨藍色，他記起地獄城河邊蘆葦，柔韌又傷人。

遲言允聽到遊行喊他阿遲的聲音，少年時代的遊行似乎總是很桀骜，但也很少，跟任何人表露他的心事。

他歹毒地想，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還活着？

為什麼，本來就死了的人還這麼雄赳赳氣昂昂地拿他母親的事情開玩笑？！

欺負他身後無人？！！

遲言允自覺不太正常的思緒中難以脫身。

老實說，他想得多，但也不太想跟遊行繼續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他玩得過他？

保不準，又是騙人的把戲。

遲言允選擇了不相信遊行發過來的短信，他堅信着，自己的父親是非常尊重自己的母親的。

舒心雨見他沉思，話忽然往實了說：“我是真心把你當我的兒子。等會兒見到季循路，你不能答應他身邊人的任何條件，遊姝跟你是青梅竹馬，他跟你說什麼話，允諾你什麼條件，你都不許答應他。”

遲言允喊了聲：“媽媽。”

舒心雨不知道他為什麼喊，心中被觸動到了，“阿遲……”

“你不是我媽媽。”

舒心雨想要去碰遲言允的手，又縮回去了，低頭道：“盛今諾給你吃了什麼迷魂湯，你又要去做什麼？盛今諾會影響你，你不懂，也不知道？”

思考到盛今諾，遲言允明顯低沉了情緒。

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盛今諾，心中有略略泛起疼痛的感覺。

遲言允覺得，很委屈。

舒心雨卻是在教廷大祭司的房子見到了……淩逐臣。

或許說，殘缺了眼睛，看不清世界的淩逐臣。

遲言允又想到盛今諾……

他沒，他沒……

他不要他。

舒心雨走進去。

門被打開。

遊姝款款而來。

遲言允心痛地直接蹲在地上。

一想到盛今諾，他的心就疼。

一想到，對方看不起他，不要他，他就更疼。

遊姝是吃着草莓蛋糕出來的，遲言允看到了就去搶，“你還給我！”

遊姝受淩逐臣的唆使，來蠱惑遲言允，他看到遲言允一臉怆然，可歸根到底，遊姝也不是什麼好心腸的人，他哂笑，“我買的，你想屁吃？”

遲言允固執，心中一陣酸脹。

遊姝卻道：“這是報應，懂不懂？”

“你懂不懂，這是報應？！”遊姝冷冷笑起，他甚至舔了舔嘴唇，感受着甜蜜的滋味。

“總有人替你負重前行，”遊姝蹲在遲言允身邊，笑說：“我這人，看不得朋友受難，這樣吧，遊行呢，他是個甯死不屈的人，也是個——”

“出了名的大情種，”遊姝手撐在自己的右膝蓋上，“其實我覺得，你們遲家的人背叛了遊行一次，遲匣也不在乎背叛第二次，他這人，重情重義，你說，如果你獻祭了你的靈魂給S，他會不會奮不顧身來救你？”

“你聽我的建議，跟我還有淩逐臣合作，”遊姝開出了無盡的誘惑，“你不是很想當地獄城的君王嗎？我猜你，也很想吧？”

遲言允别開臉，“我不配。”

“所以，阿遲會殺你，不會殺我。”遲言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我能活下，阿行絕對不會殺我，我也絕對不會，背叛他……”

這話一出。

遊姝恍若晴天霹靂，心情如沒穿衣服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赤裸狂奔。

也不知道啥心情。

遊姝喉口跟吃了隻蒼蠅似的。

遲言允莫名高興。

“盛今諾死了，我心疼，我想念他……”遲言允壓根沒想起來自己跟遊姝還有什麼情誼，如果有一點情誼，對方應該是保護住盛今諾的。

遲言允開始同遊姝炫耀，“我姓遲，我叫遲言允，我有一個朋友，名字叫遊行。”

“所以，淩逐臣算個屁，算個狗屁？”

遊姝面白耳赤，抄起手中的蛋糕往遲言允的俊臉上招呼。

遲言允身體快得像猴兒，心中快意十足，“點到即止，你以為你是誰？”

“我與遊行，”遲言允笑了下，“我該說不該說，還是能說不能說呢……”

“我咒你一輩子吃不到草莓蛋糕！”遊姝氣急，“瞧瞧你這怨婦的樣子，那是人家大度，不跟你計較，你還真不懂阿行的性子？挨呲必報，挨呲必報！！說不定你也被算計了呢，你敢說，你信他？”

“别說這麼冠冕堂皇的鬼話，”遊姝好笑，“虛僞至極。”

“所以呢，我就不能堂堂正正跟他對打？”遲言允坦然笑了，“他要幫天使，我自然跟他有無可轉圜的仇恨，可我不會容許自己去服從于任何一個人，人人喊打的該死的人是這個毀了地獄城，毀了惡魔世界的惡魔S，而不是你這牆頭草配跟我說話！”

大惡魔之間，等級分明。

遲言允鄙視萬分，“誰要服從手段肮髒的神？”

一道黑色的光打出來，劈得遲言允嘴角流血，他壓住自己的心口。

“淩逐臣”單目血紅，身上散發着森森鬼氣。

“怎麼，遊行不敢跟我單挑了？”

“死得那麼慘也沒有見到流一滴眼淚，我可是為了我過去朋友的承諾，好好地學着統治世界啊。”“淩逐臣”瞥向舒心雨，提醒道：“你有家有孩子，有丈夫跟歆羨的背景了，還來問我求什麼？”

舒心雨看向高處的“淩逐臣”，“我的臉……”

“貪得無厭。”

“淩霧！”舒心雨為了自己的容貌，有些不顧一切，“你的靈魂一分為二，你不關心你的那一半靈魂能不能活下去嗎？我告訴你，是容傾殺了你的靈魂分身蕭時安，你不記得你原先的名字了嗎？”

“含山孤兒院，那個叫淩濛的孩子……”

“他是你的弟弟，他找了你很久很久。”

淩霧跟第七醫院的那個淩逐臣長得一模一樣。

聽到淩濛兩個字，淩霧緩緩回神。

“那是誰？”

“不記得了。”

淩霧隻覺得這個名字非常熟悉——的确，蕭時安是他本人。

他舉起自己的手。

眼神中一片灰寂。

他醒來後，就看不到聯合署，也看不到誰。

無聲無息地，就被轉換了命運。

他記得自己的名字，但是想不起很多的情感。

淩濛是誰？

蕭時安又是誰？

“我隻記得我的朋友。”淩霧道：“我記得，跟我朋友的約定……”

隻是，夢中的朋友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卻也已經，記不清了。

這一刻，淩霧突然聽到遊姝笑說的一句話。

“盛今諾被淩逐臣，啊，不是，被淩霧給殺了啊！”

“應該說，人人都說善良，從不害人的善良大監察官，殺了他最想保護的人類！”遊姝釋放着自己的惡意，“你猜一猜，真正的淩逐臣，會在哪裡？”

“蕭時安，殺了人啊！”

淩霧臉色煞白，惶然震驚。

等到舒心雨反應過來，她露出愕然驚悚的神情。

淩逐臣跟遊霧……

交換了身體？

那真正的淩逐臣又在哪裡？！！

淩霧臉色白了一陣又一陣。

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天空漂浮寂落的雪。

淩霧突然想起淩濛，這個讓他挂念了很久的弟弟。

怎麼，他忘記了什麼事情嗎？

他殺了人。

曾經的蕭時安，是被教廷的神父給養大的。

神父禁止殺生。

此刻的淩霧，此刻的蕭時安，面露無窮無盡的痛苦。

他摁住自己的額頭，痛苦地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