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天空傳來煙花與爆竹的聲響。
爆竹聲聲辭舊歲,洛南大學的夜晚顯得分外甯靜,祥和。
夜雨樓台中,虞浔些微的歎息顯得十分落寞。
黎燃跟虞浔說了會兒話,虞浔讪讪皺眉,小嘴叨逼,皺起眉又松開,才問:“韓墨宸死了,開心嗎?”
“不,太爽了。”虞浔仰頭幹可樂,大口吃了塊肉,“真的太爽了——”
“要是我有遊行這等實力,還怕個毛啊……”虞浔感慨,此時此刻,他們屋内窗外煙花的絢爛聲輕悄悄地響起,無聲地照亮了黎燃冷白的臉,他哼了聲輕的。
虞浔以為自己吃錯藥了,過了會兒才問:“别啊,哥哥,吃人家的,靠人家的,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我要是能把你嫁出去,我應該也還是覺得,你不靠譜。”
“哼。”
“……”虞浔自讨沒趣,自嘲地笑說,“我豬瘾犯了,你不打我屁股?”
“哼。”
“……”虞浔可能感覺自己哥哥真的有那個大病,繼續開玩笑,還偷偷地去夾黎燃碗中的鹵蛋,雖然他也覺得,哥哥剃光頭肯定沒那個姓容的好看。
可秃瓢腦袋锃光瓦亮,多半是熬夜熬的。
虞浔關心黎燃,吃他碗中的油焖大蝦,眼睛偷瞄上了酒。
眼珠子提溜轉,東張西望,賊頭鼠腦,又說:“我是你爸爸?”
“哼。”
虞浔掐嗓子,學貓叫:“嗷嗷嗷——”
“切。”
“……”虞浔覺得他哥腦袋不正常,直接拿起酒就喝。
黎燃一臉的暈紅,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了。
虞浔一杯醉,還喜歡酒後發癫。
黎燃見過虞浔神經病的樣子。曾經的豐功偉績是在黎燃的枕頭旁邊放了一個煮好飯的陶瓷炖鍋,黎燃轉身呢,就被飯給燙醒了,虞浔拿着鍋勺,掰開黎燃的嘴,給他喂飯。
這一回呢,也不示弱。
洛南大學養了幾隻大白鵝,虞浔天天逗那隻公的,一會兒說它娶不到老婆,一會兒又說你這隻沒腦子的鵝,肯定斷子絕孫!
他本人,被鵝追得嗷嗷叫。
可就是,樂此不疲。
虞浔半夜沖進把鵝舍,逮着那隻公的就往遊行他們所在的宿舍鑽。
大鵝嘎嘎地叫,被掐了脖子,虞浔也是個大膽的,一邊掐一邊晃悠身子喊:“我要——”
“我要找個鍋——”
“鐵、鍋、炖肥鵝!”虞浔一路摸進房間,他記着,遊行的房間是一樓靠裡頭,而……那個韓淵!是外頭!
韓淵洗了澡,身上香香的,早早上床睡覺,正在夢鄉會美好的周公,甚至也想聯系一下蕭時安,說自己最近挺安全的事情,就半夜聽到窸窣窸窣的聲音,還以為半夜撞鬼。
剛打開燈,虞浔捏住韓淵的腮幫子,嘿嘿嘿地笑:“姓遊的,請你吃鵝肉。”
“……”韓淵反制住虞浔的手,把他的頭摁在地上,反捆住了虞浔。
樓下的警報聲嗚嗚地響,警衛隊的隊長半夜從床上爬起來,摁槍上膛。
偌大的校園内,人聲齊動,保衛隊在大學宿舍門口立起黃色的标示帶,個個英姿勃發,昂首挺胸,勢要與反動分子争個高低。
最近洛南與湛海的邊界,經常出現學生失蹤事件,弄得校長十分擔心,而且嚴密叮囑防衛的加強巡邏。
韓淵為此也頭疼得緊,連着好幾天沒睡好覺,更不用說,還有淩霧的安危壓在心頭。
虞浔抓的那隻大公鵝嘎嘎地叫,韓淵看到了鵝張開翅膀,對他伸長了脖子,好氣又好笑地松開虞浔,捏少年的頸子,推開他:“你餓了?”
虞浔全醒了。
他起身扶起韓淵給他道歉,低低頭,縮成蝦米:“我錯了。”
“你哥呢?”韓淵擔心黎燃,心想他不會也一杯倒?
韓淵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
黎燃躺在地闆上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當天就因為四十度的高燒進了急診。
顧南澈跑上跑下,是當牛做馬,還給黎燃掏錢,順帶還給老大去買早餐跟粥,遊行挺大方,給了顧南澈一大筆錢。顧南澈給他買了早餐後就挂在他臨時住着的宿舍門口,随即離開。
離開時,顧南澈蹙眉,手搭在門把手上,放了又松,送了又放。
早晨薄暮的日光蓋在顧南澈的眉眼上,把他的臉染成了帶點憂郁的深白色。
周圍都是缥缈的一種質感。
顧南澈吸口氣,轉身,回頭,手擰動門把手,想了想,才問:“老大,你在嗎?”
昨晚的遊行睡得不好,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人跟個蠶蛹似的。
一會兒弓起脊背,一會兒覺得實在是太困。
整個人發出尖銳的爆鳴後,這股子聲音埋在被窩裡,完全給蓋過去了。
每當這個時候,容傾就繼續拍他背,讓他醒來,可遊行毫無顧忌,從床的這邊滾到那邊。
看上去,他充滿睡眠被人擾亂的煩躁跟起床氣。
昨晚做夢,遊行發現自己又夢到他了。
他當然還在床上睡,整個人在床上拉伸筋骨,抻來抻去。容傾轉個背去廚房喝水的功夫,遊行鯉魚打挺起身,長長地歎氣,開始毫無節制地大喊一聲,又從床上蹦下去,操起枕頭重重地打容傾的枕頭,一邊出氣,一邊張口就罵:“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容傾站在門口看着他,好整以暇,又摁太陽穴歎了口氣。
遊行發了頓無名火,罵完了,心頭爽快,膝蓋放上床,再睡過去了。
容傾喊他醒,隔着被子拍他背,遊行發出來自内心痛苦的悲鳴,喊出的聲音像是吹哨子的野牛,高亢又疲憊。喘氣又出氣的模樣讓容傾實在是面露無奈,繼續拍他背,不耐心地講,“起來了!”
遊行冷不丁驚醒,一臉迷糊地看了看容傾。
耳根子绯紅地跑下床,洗漱完了,就裝作沒事人一樣坐在飯桌前,繼續歎氣再罵娘。
他不餓,容傾往他肩上披了塊毯子,自己站到他身旁,問說:“刷牙了?”
窗戶旁的天色變得清晰透明,遊行整個人似乎浸在初晨陽光般夢幻的油畫色彩裡,現出毛茸茸的感覺。
遊行捏緊毯子,容傾的手從遊行的左耳流連到他的下颌。遊行喉結滾動,容傾露出了春風般的笑,把遊行撈上桌子,捏下巴就吻。
遊行覺得容傾還是蠻會親人的,被容傾摁着親了會兒,他明顯黏人了許多。
遊行眼皮無聲地撩起來,容傾右手捏他下巴緊着,又松開,方覺滑膩,遊行感覺癢,熱。
容傾壓他的頭在自己肩窩處,他發出來自胸腔快活的笑聲,跟遊行打趣,開玩笑:“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遊行挺無奈,他被容傾掌住了腰,此刻,容傾手托住遊行的腿根,把人抱了起來。
容傾其實覺得遊行沒長胖多少,但出乎意料發現,對方又開始罵他了。
他聽遊行說:“你幹嘛?!又動手動腳?!”
容傾暗自咬牙,嗆他:“抱一下,怎麼了?”
遊行叫苦:“你這叫抱一下?”
容傾認真:“你是乖寶寶,寶寶可以抱,沒問題。”
遊行感覺自己沒事找事,等容傾到沙發上剛坐穩,遊行一骨碌爬到他身上,他很使勁地勾緊了容傾的脖子,手捏着容傾的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整個人貼着他特别緊,急急了問說:“不對勁。”
“啧,怎麼個不對勁法?”
容傾看他實在是皮,手捏住了他柔韌的細腰,要讓他别那麼緊張,可他也不知道遊行為什麼這麼焦躁。雖然說兩個人都還行,感情一直挺好,也沒有七年之癢什麼的,但遊行這個人呢,相當拿喬的性子,誰說他弱點就跟誰拼命。
容傾心想自己挨過的打可都是實實在在的。
他打遊行屁股,力氣不大不小。
遊行呆滞,“你——”
容傾嗯了聲,繼續又打了一下。遊行手還環着他的脖子,一瞬委屈大起,要躲,就被容傾摁得死死的。容傾咬着遊行的唇,掰着他的頸子,又問:“你可愛,打一下,你不會怪哥哥吧?”
怪,怪他?
“你喜不喜歡哥哥啊,”容傾的話語帶着誘哄,這樣的聲音在清晨明媚的氣氛裡顯得玩笑十足,遊行被感染了,眼睛蒙了層超級厚的濾鏡,他講:“喜歡!我最喜歡容傾了!我最喜歡他了,長得太好看了!”
容傾生生被逗笑,連帶着整個人都在抖,遊行摸自己的頭,感覺什麼不對勁……
大霧退去……
入目所見的,是一室冷情。
遊行覺得自己比苦守寒窯十八年的薛寶钏還凄苦。
又夢見他了,見鬼。
遊行打開燈,拿起床旁的冷水喝了口。
過了會兒,顧南澈敲門的聲音傳過來,細碎的,又疏落。
顧南澈說:“我開門進來了哈……”
“請。”遊行單穿睡衣,日光漸次升起,照在了他的身後,帶出明霞的跳動。
遊行拉窗簾,往樓下望了一望。
一些個士兵在巡邏,各自交頭接耳,似乎是遭遇了什麼嚴重的事情。
遊行不經意地垂眸,伸了個懶腰,才問顧南澈:“有吃的嗎?”
顧南澈心罵狗男人還是蠻好看的,主動從門把手取了小籠包,手停了一停,嗯了聲:“你要不要緩幾天,看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嗐……還不都是那混蛋搞的……”
遊行問了問黎燃的情況,顧南澈解釋說黎燃住院了,但虞浔不見了。
遊行吃小籠包,咬了幾口,又再喝水,但沒想得特别深。
他早就看見了虞浔在抓鵝,而且對他敵意很大。
也就沒往虞浔半夜抓鵝騷擾自己的可能性上想,他跟顧南澈說盡早出發去極北深淵,所以這邊的事情還得麻煩你一下。
顧南澈點頭說好。
此時的謝淮薄沨,兩個人别别扭扭。
都說經曆了生離死别的愛情就該甜甜蜜蜜的嘛,奈何薄沨覺得哥在這裡,凄風苦雨的,自己跟情郎互訴衷情顯得自己多沒有道德,他也就跟謝淮相敬如賓。
謝淮呢,反而想不對勁。
都親了,怎麼一隔八尺遠?
他堅定地要跟薄沨一起睡,薄沨不讓,兩個人冷戰了一個晚上。
聲音接連不斷。
當薄沨小跑着步子,踏過台階去找遊行時,遊行堅定跑走。
遊行踩着比暑夏還湛烈而肆意的風,踏在長滿陽光的地面上。
顧南澈罵了一頓謝淮。
謝淮哪裡好意思,不再跟薄沨鬧,薄沨也知道羞恥,老實聽話。
遊行走到醫院去看黎燃,他往醫院走廊處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