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卿道:“從江城走一樣的。”
于是幫主笑了笑,又托那幾個商人朋友把商隊例行行程拿過來,選了最近的一隊,在外沿陪陸小郎君走一趟。
“謝郡主那隊人馬大約隻能顧得安全無虞,路上的吃住,猜也簡陋,還是做買賣的人肯花錢。小長楚這一路上若讓商隊照顧,落腳吃食也精細。”
兩邊湊一湊腳程,正好互為倚助。
陸美心道正好,又吃得好,又不必他掙盤纏。
蘇雲卿見狀,想幫主既然已給賣書老闆和謝郡主牽線,這再牽一樁也不算什麼,隻謝她一番安排。
至于多出一隊照顧的人馬,仿佛嫌郡主隊伍寒碜……嗐,嫌就嫌吧。
京城權貴子弟是這樣皮嬌肉嫩的。
這人交給幫主,又暫從幫主手裡交回,她又怎能不派人送一送,表她的那份心意呢。
*
這便有謝郡主熱心,既給消息,又出人手,護送陸美回京,順便過年。
而蘇大郎君仍溫溫和和跟在幫主身邊,渾像是忘了他兄弟二人出來,重頭為的陸美。
重頭跑了無妨,不礙他接着曆練的。
不知此君要見識多少風情,圖将好景歸去那鳳池誇。
陸美跑路,兩架馬車便更空了,來時三人偶爾一處車廂玩樂,偶爾幫主自去一架馬車,回去時到底才兩個人,幫主便和蘇雲卿一架馬車。另一架堆滿了各位豪商送的土産,也實在不太好坐人。
——哪有人送禮叫自己帶回去,又不另派人手的,這也有說道。
陶朱幾位,見幫主幾日陪人遊玩的情态,隻歎自己手下不夠靈巧,湊不進去,又歎派房間時不夠周到,竟叫女郎少了服侍,幾個老油混子一合計,天下何事最美,自然是“客房隻剩一間”,客房是辦不到了,就改為馬車隻剩一架吧。
于是各類煙熏火燎的土産往幫主那送,竟還有活鴨活鵝和現宰的黑豬肉。
本來還想把陳祥也打包送上去,又怕多事,陶老闆又舍不得他那手藝,這才作罷。
陶老闆擡回來新做的匾,樂呵呵要答謝寫字之人:他們合計着合計着小郎君居然跑了一個。
剩下這個再不能不幫她辦了,正好小的那個不在,一個一個辦。
于是等到生意談下,感情交到,兩邊告辭那會兒。
女郎準備行裝,掀開簾子上車,看到一群曲項向天的大鵝:“……”
十八隻,是強敵。
女郎無奈搖頭。
馬車隻剩一架,回程路上,幫主與蘇雲卿同車。
倒也有說有笑。
路上住店,兩人兩間,車夫一間,小黑小紅同廄,盤纏也算經用。
一開始到底不是她自己的地盤,女郎夜裡還警醒點,到後來入了勢力範圍,就倒頭大睡了。
蘇雲卿看着身邊抛棋子玩兒的幫主。
女郎一身難得的雲青色袍襖,圍着兔子毛做的披肩,靠着藕色軟錦坐靠,眉眼清亮有神。
筋骨舒展,神采奕然。
……仿佛陸美。
前幾日幫主總在車上補眠,壁角一窩,帽兜一蓋,就靠着車廂打盹,今天終于抖擻振作,把棋盤翻出來,說要陪他消磨時間。
就是這個棋。
也不見得比書不費眼的。
蘇雲卿落下一子。
玉石子底下嵌的磁石,配鐵棋盤,不懼颠簸,正适合旅途消遣。
幫主跟着伸手落子。
她棋力莫測,下棋極快,但不催對面。
顯是憑直覺落子,不曾計算。
“雲卿下得這麼認真。”女郎抛着棋子。
又不賭錢,下那麼認真做什麼。
端端正正一步一思的。
等蘇雲卿落子的空隙,幫主騰出一隻手倒水喝。
小年輕。
在不時颠簸的車上費腦筋,那是生怕馬車坐得太惬意哦。
還是前幾日好玩。
假寐睜眼,能看到世家公子手腳無措眼睛不知往哪兒看的窘态。
嗐。
不就是看個人睡覺麼。
陸真的習性,倒教出這樣學生。
本座的江湖把闆正之人泡出幾分思無邪的自在不拘本色,露出内裡來,裡頭還是磨不開的臉薄。
倒也。
女郎從茶杯裡側出頭,吃下他守衛不及的白子。
有趣。
他們回程比來時快,一來許多城池逛過了,二來,幫裡消息,外邦使者到了,正等觐見。
不錯,求見幫主的拜帖上,赫然便是客客氣氣的觐見之詞。
觐,諸侯秋見天子之禮。
這都冬天了,忒地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