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完全清醒時,顧青雲絕對是會拔腿就跑的。不論是直接從二樓的窗口一躍而下,又或者是趁着應天背過身的瞬間大步跑向一樓。
他總歸不會這樣的坐以待斃。
這完全是趕鴨子上架的狀态,在應天沉沉的警告注視下,顧青雲稀裡糊塗地跟着應天上了二樓。
他自主意識有限的腦子,昏昏沉沉的尚且沒有完全消化、理解完應天話裡全部的意思。
就聽應天不怎麼耐煩地開了口,“你就住這間屋子吧。”他語氣裡伴生出的短促歎息,帶着無奈妥協似的退讓。
無端,聽得顧青雲一陣羞愧。他六神無主地站在原地,整張臉燒紅了得燙,靈魂都仿佛撕裂成兩半。
一半因着對方的語氣,覺得自己給應天帶來了極大的麻煩,沒聽到應天都在歎息嗎?他一定是哪裡做的不對。
顧青雲難為情地垂着腦袋 ,視線偷偷瞄向應天。他刻在骨子裡的讨好,是二十多年人生塑造結成的果,無法矯正難以避免。
而他另一半靈魂又忍不住順着應天的話去想,住在這間屋子?
他以後就要住在這兒了嗎?
顧青雲腦子突然變得很痛,這是他的新家嗎?他又搬家了?
現在他要聽新房東應天的話,在新家裡洗個澡?
顧青雲踟躇地站在半開的門口,升起幾分想要退縮的心。
拉着窗簾黑漆漆的屋子,總讓顧青雲懷疑門後是否有個惡作劇在等着他。
就像早些年他參加的惡搞綜藝。
半開的門頂上,夾着的永遠都是滿滿一盆涼水,交叉着飛舞過來的始終都是撲滿粉筆灰的黑闆檫。
他看着應天離開的方向,抖動着喉結卻連出聲都倍感困難。
顧青雲壓抑着自己倉惶的呼吸,比起應天厭煩的口吻與目光,反倒是門後未知的“惡作劇”更好接受些。
他擡手輕推開房門。
寬厚的肩膀下,顧青雲的肩胛骨透過緊實的蜜色肌肉若隐若現地起伏着,像蝴蝶狂震的翅,又像兩塊并攏的盾牌。
他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門後比顧青雲想象的要安全得多。
沒有傾盆而下扣在身上,把衣服弄得貼身緊繃又濕漉漉的涼水,沒有需要他躲避的塵粉飛揚的黑闆檫,更沒有無處可逃的哄堂大笑。
顧青雲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是了,這是應天的房子,是他的新家呀。
怎麼可能會有那些戲弄人的惡作劇呢?
顧青雲眉骨高聳的俊臉上,露出同他長相并不怎麼相稱的憨厚傻笑,他歉疚地看了應天一眼,在心裡反複地道着歉。
是他不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太壞了。
應天好心地把屋子租借給他住,他卻懷疑着應天心懷叵測。
顧青雲高高提起的心,都不等完全落回鼓噪的胸腔。
大開的白木門對面牆角處,黑洞洞的鏡頭就伴着不斷閃爍的猩紅燈光嗡嗡地移了過來,死死地聚焦在顧青雲瞬時慘白的臉。
渾身的血液都靜止了般,顧青雲吓傻了地僵硬轉過頭來,他生生咽下喉嚨口湧上的鐵鏽味,驚愕地哀哀喚着:“應…應天。”
宛如沒聽到他的聲音,應天仍維持着開門的動作。他被女娲精細雕琢過的修長指節,輕按在門把上,似乎下一秒鐘就要推門而入,把顧青雲一個人留在走廊。
這逼的顧青雲不得不加大了音量,他無助的聲音染着明顯地顫,“應天,應天!”
昏沉到悶痛的腦子,應天在玄關處說的話還猶在耳畔。
咂摸着自己皮肉發出的低沉咕哝聲,有商有量地自說自話。
沒有給他反駁的意思,應天就已經拍闆了事情的結果。
他要在二樓的客房裝上監控。
這樣,應該也是好的?
顧青雲遲鈍地想要跟上應天的節奏。
未果,他隻能跟緊應天的步伐。
慢半拍的大腦,自然而然地認為應天的客房裡還沒有裝監控,畢竟才同他商量過的不是嗎?
就算應天做事的效率再快,起碼也要一天的時間才能安裝好監控器吧。
顧青雲理所當然地認為。
可對上靜靜懸挂在牆角的黑色鏡頭,看到鏡頭深處若隐若現的小紅點時。
顧青雲登時生出一種,瀕臨窒息的混亂。
不知道今天到底今夕是何夕的紊亂感。
應着應天以往批評過他的言辭,自己這是把日子過到狗肚子裡了?
是真的像應天說的那樣,是個隻長個頭不長腦子的家夥?
所以才混淆了記憶嗎?
今天到底是什麼時候?
應天什麼時候把監控器裝上去的?他是不是遺忘了哪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