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返的道歉多少讓林雪意有些意外,她本以為以他吊兒郎當的樣子,不趁機挖苦她就不錯了。
“我奶奶以前受到過刺激,年紀大了以後就犯癔症,她不是有意将你置于險境的。”
晏返說得誠懇,回廊的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深邃精緻的輪廓,那一雙總是肆意張揚的眼睛也變得眸色柔和起來。
“罷了,老太太也是無心。”林雪意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空氣沁入肺腑,驅散了這一整日累積的倦意,那一雙水眸便越發清明起來,“更何況,若不是這一番陰差陽錯,我可能還得不到替父親報仇的機會。”
她好像聽見晏返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正要發問,就錯覺般聽見不遠處傳來了深月的聲音。她循聲一看,那在燈火下正匆匆向她跑來的人,不是深月還能是誰?
“姑娘!”深月跑過來抓着林雪意的手,滿臉委屈,“嗚嗚嗚,姑娘,家裡的廚房都被燒沒了!”
“深月,你醒了!”林雪意牽着她左看右看,确定她安然無恙才放心了些,關切地問,“你怎麼也來了這兒?”
“是他帶我來的。”深月說着往身後一指。
在她所指的方向,墨雲從回廊的黑暗處走出來,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看。那張原本就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被廊下的燈一照,眼底依稀出現了一點淤青。
林雪意想起她從家中出發來侯府的時候,墨雲臉上可沒有這樣一塊淤青,況且他身手不俗,怎麼會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就被揍了一拳……
一念至此,她悄悄瞅了深月一眼。
晏返則更為直接,擡起拳頭抵着唇悶笑起來,道:“我還從沒見過墨雲打不還手。”
“屬下不敢妄動少夫人的人。”墨雲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明顯心中并不愉悅。
“怪他!”深月大聲告起狀來,“長了嘴又不說話,我當他是那個放火燒咱們家廚房的小賊,這才一拳過去的。”
“我也不跟小孩子計較。”墨雲臉色一沉,補充說。
深月躲到林雪意身後沖墨雲做鬼臉,林雪意聞言警覺起來,問:“你見到放火的人了?”
“是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深月說着摸摸隐隐發疼的後腦勺,“我還以為是家中遭了賊,剛想喊人就被打暈了。”
晏返清咳一聲,摸了摸鼻子,對林雪意道:“你們今晚就在府裡宿下吧。”
林雪意難以置信地轉頭瞪他,語氣不善:“晏世子此話何意?”
“敵在暗,你在明,再回林宅恐生變數。”晏返眼底劃過一絲心虛的神色,道,“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靈堂值守,可保林禦史遺體無虞。”
“可是……”
林雪意剛想反對,深月卻打斷了她的話央求道:“姑娘,我們就在這裡住下吧。”
“深月?”林雪意不解其意。
“嗚嗚嗚,姑娘,家中的廚房被燒掉了。”深月立刻就淚眼巴巴地望着她,又強調了一遍,“廚房被燒掉了哎。民以食為天啊姑娘,我倒是不打緊,但是你身子本來就不好,挨不得餓的。”
“還是深月聰明。”晏返笑着道,裝了星屑一般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林雪意不由歎氣。
她原想先跟深月在外面湊合吃幾日,拿家中存下的一點銀錢修繕廚房,但是深月孩子心性,也還在蹿個子,住在侯府對她确實是好一些。
難怪墨雲會把深月帶過來,原來晏返還打着這樣的主意。
想到這裡,林雪意微惱地睨了晏返一眼,正好就撞見晏返帶着散漫笑意的目光:“早些回屋休息,奶奶還等着明日見我們。”
見到林雪意不滿的神色,晏返戲谑的笑意更深了。他搖着扇子施施然朝侯府大門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我出府聽曲子去了,不用等我。”
深月第一次見到晏返,發現他雖然聲名狼藉,但實際上好像人還挺大方,便追問道:“世子,侯府管飯嗎?”
“那是自然,管多久都行。”晏返好笑地回答,繼而腳步一停側過身朝這邊看過來,“還有,旁人面前,記得叫我‘姑爺’。”
“好的,姑爺。”
見深月言聽計從,林雪意恨恨地捏緊了拳頭,不知該說深月太好哄,還是該說這二世祖挺會收買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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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冷寂,宮禁除了衛隊巡邏的腳步聲,便隻剩下風吹梅梢的聲音。
無邊夜色中,一道疾風輕輕掠過枝頭,帶着沁人冷香散入深濃夜幕,最後停落在燈影斑駁的禦書房外。
“進來吧。”屋内傳出晉帝的聲音。
雕花門扇被無聲推開,明亮燈光曳瀉而出,傾灑在門外的玄色衣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