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正處在鬧市區,周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趙達好像确實有什麼不便在他人面前說的話,林雪意便轉身沖晏返點點頭,跟着趙達進了大路旁的一條巷子。
一走進巷子,趙達便紅着臉拱手對林雪意道:“林禦史,今日趙某有眼不識泰山,言語無狀,對你多有冒犯,實在汗顔無地,望林禦史見諒。”
“趙兄言重了,我未曾放在心上。”林雪意道,“不知趙兄找我,所謂何事?”
林雪意這麼一問,趙達的臉不知為何更紅了,欲言又止了片刻後,才認命般道:“此事說來慚愧。去歲我到京城參加春闱,放榜後,我和劉兄幾人一同去喝酒慶祝。地點就定在……定在群芳閣。”
“群芳閣?”林雪意心中一凜,看着趙達的眼神不由專注了幾分,“這麼說,趙兄可是有胭脂案的線索?”
群芳閣是煙花之地,趙達隻覺得對林雪意提起此事有失顔面,但見她并無藐視之意,這才心中稍安,說話逐漸順暢起來:“我不确定這能否算得上是線索,但确實是跟胭脂有些關系。”
“願聞其詳。”
“我等那日去群芳閣之時,正好見芸娘在台上唱曲。聽聞她是群芳閣頭牌,有許多富家公子為她一擲千金,我等便多看了兩眼,确實是……”趙達頓了頓,接着道,“确實是風流妩媚。但是在旁作陪的姑娘的卻說,芸娘從前并沒有這般出挑,看着勾人是因為她用了迷魂胭脂。”
“迷魂胭脂?”林雪意思緒幽幽一轉,看向趙達,“為何會叫這個名字。”
“那姑娘說,那胭脂是特制的,原本有另一個名字,叫做荼蘼胭脂。但是用了這胭脂便有迷亂他人神智之效,樓裡的姑娘就幹脆都叫它迷魂胭脂了。”
“竟有如此奇異之事。”林雪意若有所思。
“我們隻當是那姑娘心生嫉妒随口胡謅的,她卻又指了幾名從旁經過的姑娘叫我們看,說她們也都用了那胭脂。趙某慚愧,當時确實留意了一下,那些姑娘身上都給人一種……”趙達考慮了一下措辭,才道,“很特别的感覺。”
“那趙兄對這胭脂還知道些什麼?”
“我那時對此事并沒在意,隻當趣聞聽了。我隻記得,後來那姑娘抱怨迷魂胭脂賣得貴,說鸨兒将價格生生漲了十倍。”
林雪意一時無言。
趙達說的雖然離奇,但若真是這樣,也就能解釋她回溯芸娘面上胭脂時,在那些場景裡看見的景象了。
毒胭脂緻幻,是因為它原本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那些客人意亂神迷;而芸娘和鸨母曾經有過争吵,一來是因為鸨母漲了胭脂價格,二來,恐怕是芸娘也曾産生過幻覺,因而有所抱怨。
荼蘼胭脂,不論是售賣他的人還是使用它的人,都是因為有利可圖才會跟它産生關聯,這也不失為一個調查的方向……
“咳。”
一聲刻意的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林雪意收回思緒,發現晏返正站在巷口處,目光幽幽地看過來。
趙達也回過神來,知道晏返有催促之意,同林雪意道:“趙某多有打擾,不知趙某所說是否對林禦史有幫助?”
“趙兄客氣,你告知我的這些十分重要。”林雪意懇切地說,“多謝趙兄直言相告。”
“林禦史你不計前嫌,才真是令趙某佩服。”趙達說着作揖道别。
林雪意朝晏返的方向走去,隻聽得他語帶調侃地說:“那趙達先前還對你出言不遜,你對他倒很是寬宏大量。”
“他都已經認錯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他進士出身,可見是有些真本事的。同為天子之臣,自當以家國大事為先,何必因為私怨斤斤計較?”林雪意沒有在意晏返的話,邊說邊鑽進了馬車。
等到她在車中坐好,才看見晏返正一臉幽怨地觑她,不由有些奇怪:“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林雪意,你偏心。”晏返眼中有些不悅。
林雪意不解:“晏世子何出此言?”
“你看啊,”晏返湊近了些,分析道,“趙達此前言語冒犯你,你卻還能以禮待之。那本世子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在人前為何總是愛搭不理?”
林雪意認真思考了一下晏返所說,也确實想不出為什麼自己對他總是沒什麼好氣。
初見時他行為乖張,後來也幫了她挺多。她原先對明遠侯府還心有埋怨,他也向她作了解釋,還跟她道了歉。他雖然素有纨绔的罵名,可就她所知,他除了鋪張招搖了些,倒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可她心裡卻總沒來由地覺得,得離他遠一點。
晏返本來也隻是打趣,沒想到林雪意真的思索了一番。她似乎是因為身體嬌弱的關系,臉色一直都有些蒼白,如今沉思起來一動不動的樣子,簡直就跟晶瑩的瓷娃娃一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覺得心裡癢癢的,趁着林雪意還在出神,慢慢将手擡至她面前,曲指在她額上彈了一下。
“哎!”林雪意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捂住了額頭。那頭晏返就拿扇子擋住臉笑起來。
“晏世子,你是三歲小兒嗎?”林雪意有些氣惱地睨他一眼,“就因為你總是作弄人,我才不想理你的。”
“對不住,我隻是覺得你那樣子實在有趣。”晏返忍着笑,直言道。
不知是因為車廂裡較外面暖和,還是因為林雪意生氣的關系,那張精緻臉孔此時面色微紅,俨然是一張俏生生的芙蓉面。
真是奇怪,她連生氣都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