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林雪意摸着額頭，道，“等下午父親出殡事了，我就打點出巡梁州。你我此前恩怨一筆勾銷，你記得信守承諾給我和離書就行。”

晏返瞥她一眼，不置可否，隻說：“趙達所言，你覺得可信嗎？”

“你都聽到了？”

“本世子聽覺向來很好。”

林雪意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晏返。她和趙達說話是在巷中，而晏返當時站在喧鬧的巷口，這都能聽見，那聽覺真是過于好了。

“趙達為人清高，說這種謊并無好處。他跟此案也沒有什麼利害關系，沒必要騙我。”林雪意想了想，又說，“而且，他所說是真是假，倒是有個辦法可以驗證一下。”

林雪意口中的“辦法”指的便是她的二嬸，王氏。

父親在世的時候，林雪意很少聽他提起林家的事，隻依稀知道祖上曾經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後來曾祖舉家遷移到京城，駕鶴西去後，所有家産都到了祖父手中。

祖父有二子，她的父親便是長子。

父親天資聰穎，十七歲便考中進士，但因祖上曾是商人，這些年來一直未得擢升。後來父親好像是跟家中發生了什麼不愉快，帶着母親分了家。

祖父的第二子就是她的二叔。

祖父對二叔很是偏愛，縱得他養成了驕奢淫逸的性子。後來二叔染上賭博的惡習，輸掉了家中大量錢财，甚至偷偷變賣家産，将祖父氣得一命嗚呼。

那之後，林家基業便隻剩一間老宅。

父親畢竟沒有跟祖父斷絕關系，因此出殡歸來後，林雪意還是将父親的靈位送進了林家老宅的祠堂。

這回王氏倒是沒再對林雪意橫眉豎眼的，顯然是聽說了她成為禦史的事，但她一雙眼睛從林雪意進門開始就沒從她身上挪開過，好像生怕她從屋裡順手牽羊似的。

“好了吧？好了就快走吧。”林雪意才上完香，王氏就不耐煩地催促道。

林雪意從祠堂裡出來，看着王氏微微一笑：“二嬸不必着急。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二嬸，等問完了，我自會離開。”

王氏臉上閃過一絲狐疑的神色，道：“你想問什麼？”

“二嬸，昨日你為什麼要向群芳閣裡的人買胭脂？”

林雪意話音剛落，就見王氏臉色大變，怒道：“林雪意，你别以為自己當了官就可以血口噴人了啊，你說話可要講證據！”

林雪意對她的反應并不意外，神色平靜地說：“二嬸，有人看見了。”

“胡說！當時明明……”王氏猛然反應過來，像是咬了舌頭一般登時住了嘴。

“當時明明什麼？”

“死丫頭，你還想诳我。”王氏生性潑辣，又在氣頭上，徑直就抄起一旁的笤帚向林雪意打過來。

那笤帚在空中呼呼了沒多久，眼看就要落到林雪意頭上，卻突然被一直修長的手擋住，懸在了半空。帶着磁性的語聲不徐不疾地從林雪意身後傳來：“夫人，你為何不告訴她，毆打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王氏愕然擡頭，就看見林雪意身後站着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長相清貴，俊美無俦。他的話雖然是對林雪意說的，但是冰冷的眼神卻是沖着她而來。

她下意識地放下了笤帚，心中卻更加惱恨，對林雪意道：“什麼朝廷命官，不就是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嗎？監察禦史能做得了什麼？最多隻能彈劾彈劾罷了，你可别拿着雞毛當令箭。我一介小老百姓，安分守己的，你要是敢仗勢欺人，我……我可是要去衙門告你的！”

晏返嗤笑一聲，對林雪意道：“夫人，既然她不講情面，你又何必留情？”

王氏反應卻不慢，警惕地盯着晏返問：“你什麼意思？”

“尊夫昨日意圖拐賣我夫人，跟他交易的惡徒已被侯府拿下。”晏返冷笑一聲，将林雪意護到身後，“我朝拐賣人口者，主犯處磔刑，從犯杖責流放。拐賣他人之妻，更是罪加一等。”

“她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們……你們這是蓄意陷害！”王氏嗓門頗大，但是臉上卻是顯而易見的慌張。

林雪意暗自歎了口氣，扯了扯晏返的衣袖，一唱一和道：“世子，胡作非為的人是我二叔，我二嬸也是個苦命人。你看，她今日天沒亮就起來漿洗衣服，卯時未至就送我幼弟去書院念書，而後還要去集市采買，回到家中就需灑掃庭院……樁樁件件，殊為不易。如果她肯配合查案，将功補過，我們就放過他們這一次，可好？”

晏返暗笑着轉身執起林雪意的手，裝模作樣地望進她眼裡：“夫人，我聽你的。”

王氏原本聽林雪意所言就已經膽戰心驚，心道林雪意怎麼會知道她今日裡都做了些什麼？難不成她早已讓侯府派人暗中埋伏，盯着她的一舉一動？要不然她怎麼能将她的行蹤說得一點不差？

再看面前兩人這你侬我侬的樣子，她更是覺得極有可能，心中直打起鼓來。林雪意一個七品芝麻官她可以不放在眼裡，但是明遠侯府可不是她能輕易得罪的，否則真是要雞犬不甯。

林雪意本是在進入這宅子的時候随手回溯了幾個物件，打算随後诳一诳王氏的，沒想到晏返會突然出現跟她演這夫妻情深的戲碼，當即就有些繃不住。尤其是這二世祖還不幹好事，仗着自己背對着王氏，趁機對她擠眉弄眼。

就在她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的時候，終于聽見了王氏微微發抖的聲音——

“好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