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深月反而有些不明白起來了,問:“那公子剛剛為何不說呢?既然真兇另有其人,我們要盡快将他找出來才是呀。”
林雪意不由微微笑了,望着桌上幽幽的燈火,語氣出奇地平靜:“這倒有些難了,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在說謊。”
“啊?”深月驚呆了,好半天才從巨大的震驚從回過神來,“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次林雪意卻搖了搖頭,目光中露出點疑惑來:“我也還沒完全想清楚。”
她說的難,倒不是難在怎麼看穿他們的謊言,而是難在想明白他們為什麼說謊。
就如何章醉酒後毆打呂氏一事,何章有意隐瞞是不想讓人看出他道貌岸然,呂氏一直遮掩則是迫于何章的威逼,而秋吟故意漏說這件事,是因為她身份低微,一方面害怕讓秦姑娘死後還背上個心胸狹隘的罵名,另一方面又擔心何章被拆穿後會給她穿小鞋。
這些都并不難想通,可是剩下的三個人說謊,卻不知所圖為何。
“驿丞說他眼聾耳花,因此什麼都沒看見,但是他又一眼能夠認出秦姑娘,說是曾經遠遠地看到過她,可見他沒說真話。要麼他遠遠看到過秦姑娘是假,他曾因為什麼原因接近過秦姑娘,但是不能讓我們知道;要麼他的耳聾眼花是假,他很可能看到過什麼,卻因為某些原因謊稱沒看見。”
“這老頭,淨說瞎話,他是不是還想當一回包打聽,再撈一筆?”深月罵到。
“至于那方淩,他說自己是沒料到突然下雨,才進驿站避雨的。可是你發現沒有,他身上幾乎幹幹淨淨,隻有一雙鞋是因在雨中行走沾濕了一些,可見他帶了傘。這說明他顯然知道今日會下雨,所以他不是臨時來的,而是故意來的。”
深月聽了頗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問:“那該不會他才是兇手吧?我看他兇神惡煞的,說不好跟那殺手想殺我們一樣,是沖着秦姑娘的小命來的呢。”
林雪意不置可否,接着道:“還有馮玉,也很可疑。他說夜裡自己一直不敢出屋子,也沒看到過什麼人,但我當時聽到秋吟的叫聲跑過去的時候,分明看見他的門外有腳印。隻是不巧得很,他驚吓之下打翻了水盆,這水一潑,便是什麼腳印都沒留下了。”
“那他最有可能是兇手?”深月開始瞎猜起來。
“若說動手機會,他們三人确實都有機會。”林雪意一面拿針挑着油燈的燈芯,一面說。
“那怎麼辦?是不是要等天亮之後去報官,讓官府來抓人?”深月想了想,又覺得這有些行不通,“可是等天一亮,兇手就可以離開驿站了呀,那時候抓人都來不及了。”
“用不着等到明天,兇手會自己跑出來的。”林雪意說着吹滅了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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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昧未明之時,下了快一整夜的滂沱大雨終于停了。
黯淡的光線從廊上窗格外幽幽射進來,将沉寂在黑暗中的事物映襯得越發沉寂。
就是在這樣的萬籁俱寂之時,走廊上卻響起了微不可察的腳步聲。
已經滲足了水的地闆被緩緩前行的雙腳一踩,便立刻顯出斑駁的暗影來。
那串腳印延伸一路後,終于慢慢地落在了樓梯上。樓梯幽暗,辨識不清,一雙略微細瘦的手便輕輕搭上了欄杆。
行路之人走下了幾步,覺得腳下逐漸平穩,步伐便不知不覺快了起來,直到樓下陡然亮起燭光,那懸而未落的腳堪堪僵在了半空。
那燭光雖然并不是十分明亮,暖黃光線卻如利劍劈開黑暗,直指隐匿于暗處的魑魅魍魉。
林雪意舉着蠟燭站在樓下,看着梯子上下意識擡袖擋臉的人,同他打招呼:“馮兄這是要去哪兒?”
“哦,是薛兄啊。”馮玉從吃驚中緩過神來,容色稍斂,強笑道,“我這不是有些水土不服嘛,去趟茅房。”
“去茅房還要背着包袱啊?”林雪意笑着問,“這不知道的還要以為,馮兄是要畏罪而逃了呢。”
馮玉的笑容僵在了一個奇怪的弧度,他居高臨下觑着林雪意,臉上閃過了一絲狠戾。
“薛兄,你在說什麼?在下怎麼一點都聽不明白?”
林雪意自下而上打量着他,又是一笑:“是嗎?我以為馮兄很清楚呢,畢竟你就是那個勒死了秦姑娘,又将她僞裝成上吊的兇手!”
“薛兄何必同我說笑?”馮玉邊說邊繼續下樓梯,聲音已經恢複了平穩,“我跟秦姑娘并不相識,根本沒有殺人動機。”
“馮兄說這話未免薄情寡義了些,我分明記得,晚間秦姑娘與人争吵的時候,還是很照顧你的呀。”林雪意冷冷地望着馮玉,譏诮到。
那時候秦苒悅與呂氏吵架,周衛跟馮玉都去勸架,秦苒悅對周衛出言羞辱,奚落起來并不留情,可是對同樣是一介白身的馮玉,她則顯得溫和了許多,隻是推了他一下。
她推的那一下當時讓她感到有些古怪,雖然也是責怪之意,卻無端有一股熟稔在裡頭。
“……後來秦姑娘嫌飯菜難吃,她是怎麼說的,馮兄還記得嗎?”林雪意提醒馮玉,眼前不由得浮現出當時情景。
你吃得下這些東西你就吃吧!本姑娘可不奉陪!——秦苒悅是這樣說的。
“我那時隻當她是對何夫人說的,但總覺得‘奉陪’二字有些欠妥。若這話是對相識之人說的,那就十分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