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案情過于駭人聽聞,公堂上頓時安靜下來,就連在衙門外聚集的人群裡都不再有一絲聲音。
在曹氏按下的啜泣聲中,秦卓的聲音緩緩響起:“兩年前,因為我的一時疏忽,鋪子出現很大的虧損,面臨倒閉。我想去求大哥幫忙,卻又覺得面上無光。這個時候,有人突然找上了我。那人自稱素馨,雌雄莫辨……”
秦卓說素馨精通喬裝之術,每次見他都是不同樣貌,時男時女,他無從知道他真正的樣貌,也暗知他來頭不小。
素馨說自己主人身患重病,需要一些年輕女子試藥,如果秦卓能夠替他們辦事,他們必會委以重金。
“……他說藏匿之所十分隐秘,人手也已安排妥當,我隻要找到符合條件的女子,設法抓到她們就行。我那時候正急着用錢,财迷心竅,就答應了。”秦卓說着頓了頓,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
“那藏匿之所就是指雲霧山山腹中的溶洞?”林雪意适時問道。
“就是那裡。”秦卓回過神來,道,“那之後,我便就招攬了馮玉等人拐騙女子。”
“那‘離公子’又是何人?”
秦卓想了想,道:“我隻見過他一次,是素馨帶他來的。那時他帶着面具,言語間提到過梁州。”
梁州。
再次聽到這個地點,林雪意不動聲色地掐緊了手心。
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問:“離公子過來是做什麼的?”
“給那些女子試的藥還是個胚子,需要調整配方,離公子便是來調配藥胚的。”
秦卓說的倒是能跟鄭二的證詞對得上,但是他也不知道離公子真正的身份。看來還是要順着那些女子的血進行追查。
想到這裡,林雪意問:“鄭二說你們會定期取那些女子的血運走,究竟是用來做什麼?”
秦卓搖了搖頭,道:“素馨并未說那是做什麼用的,隻交代我在取血之後,将琉璃瓶放入裝有冰塊的箱子裡保存,再運到碼頭裝上貨船。”
“可知是運向何處?”林雪意連忙追問。
“我隻知是要運到琅琊渡,他們的人會在那裡接手,再轉運至别處。”
林雪意聞言不禁眉心微蹙。
琅琊渡雖名為渡口,卻是泤水河從此處向南的一處港口。那裡供船隻停泊,裝卸貨物,是處于徐州的一處水路樞紐,規模之大,可以想見。
對方在琅琊渡中轉,就如滴水入海,尋找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大人,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秦卓眼中滿是滄桑,跟最初的趾高氣揚已是判若兩人,“我不求減罪,隻求大人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小人之心!禦史大人自有公斷。”一旁的馬知縣聞言斥道。
他說完又低聲提醒林雪意:“大人,眼下案情明了,還請大人裁斷。”
林雪意收回思緒,視線投向堂外的昭昭天日。
她到青州不過六日,已是風波疊起,秦卓涉足的這樁案子年深日久,不知讓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是時候給青州百姓一個交代了。
圍聚在衙門外頭的百姓聽見端坐在公堂上的禦史大人敲響了驚堂木,隐含威儀的清澈語聲在公堂之上傳開,直散進冬日清寒的空氣中——
“兇犯秦卓,其罪有五。”
“夥同馮玉、鄭二等兇徒,拐騙拘禁女子前後共一十八人,緻其中八名女子中毒身亡,餘下女子皆有不同程度損傷。此為罪之一。”
“收受私藏來路不明之财,指使郭術開設郭記當鋪,洗白贓款。此為罪之二。”
“因貪圖家産,買通廚子蕭大洪對秦家家主下毒,緻使秦大老爺命懸一線。此為罪之三。”
“指使馮玉誘拐秦家大小姐秦苒悅,最終緻使秦苒悅死于馮玉之手。此為罪之四。”
“為阻撓官府辦案,指使秋聲加害證人秋意,緻秋意身死。此為罪之五。”
秦卓的罪行令人發指,堂外衆人聽得皆是怒目圓睜,青筋暴起,但卻無一人喧嘩,隻等堂上宣判。
“……樁樁件件,皆是死罪。如今數罪并罰,判,斬立決!”
決絕的話音擲地,衆人隻見那纖細素手一揚,落地的朱簽便激起了一聲仿佛能穿越亘古的清響。
頓時,公堂之外,呼聲四起。
湧起的人聲就如洩閘之水,直漫過雪地湧上公堂——
“判得好!”
“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是啊,惡有惡報!”
“這種人死不足惜!死了都是便宜他了!”
……
曹氏聽到判決便暈厥過去,秦永涕泗橫流抱住秦卓不放,被搖頭歎息的秦大老爺和餘管家拉住。
秦卓臉色灰敗地被獄卒押出衙門,通往法場的囚車車輪弗一轉動,便有臭雞蛋和爛菜葉從人群中擲出,劈頭蓋臉地打在秦卓身上。
往日裡衣冠整潔的秦二老爺,此時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滑膩的液體從蓬亂的頭發上滴下,腐臭之氣籠罩周身,夾道的咒罵之聲不絕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