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晏返打斷了她,道:“雖然匪首逃脫,但這也是因為,他被你逼得無法再藏身此處。是你讓那些受害女子重見天日,也是你摸清了這背後的勾當,消除了一直潛伏于此的危險。更何況,你還嚴懲了作惡之人,替許多人讨回了公道。
“林雪意,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晏返一雙盛了星屑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那隻握着糖葫蘆的手仍執拗地停在半空。
林雪意抿唇接了過來。
指端觸到其上餘溫,心中莫名輕輕一顫。
她看着糖葫蘆晶瑩剔透的糖衣,心頭的陰霾竟一點一點地淡去了。
河岸邊突然傳來煙花彈升空的尖嘯之聲,她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就見烏黑夜幕中,閃爍的煙花彈蓦然炸開,星星點點晶亮的銀色火花噴薄而出,繼而如雪花般悠揚落下,緩緩照亮了墨色的夜空。
在這突來的靜谧中,一個孩童脆生生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娘親,你看,好像下雪!那雪花亮閃閃的好漂亮呀!”
林雪意似有所覺,收回視線朝身後的晏返看去一眼,就見他噙着笑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天上。
林雪意堪堪扭頭,就聽見周圍傳來一陣驚歎。
隻見紛揚下落的銀花中,幾枚煙花彈冉冉升空,随着一陣劈啪作響,煙花彈隐沒之處陡然綻開數枝紅梅。
疏落有緻的虬枝栩栩如生,其上的梅花骨朵漸次開放,小巧的花瓣徐徐舒展,顔色由淺變深,與下落的銀色雪片交相輝映,整個夜空俨然是一幅紅梅夜雪圖。
街道上傳出一片贊歎之聲,林雪意望着這漫天的煙花一時有些失神。
“林雪意,生辰快樂。”
身側似乎傳來了晏返清醇的語聲,林雪意錯愕地轉頭看他,見他正望着夜幕中的明亮花火。那俊朗利落的下颌線微微揚着,忽明忽暗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精緻輪廓。
林雪意便也回轉過頭去看夜空中絢爛的煙火,直至煙火闌珊。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案子嗎?”
身邊的人頓了頓,問:“因為事關你父親的死?”
林雪意望着漸漸淡出夜空的星雨,道:“一開始,我追查迷魂胭脂确實是為了替父親報仇,可現在,我想盡快了結這件事,是因為它毀掉了太多人。”
她不清楚策劃了這一切的人究竟有什麼目的,但她卻知道對方如此苦心籌謀,絕不會就此罷手。
她不知道眼下是否還有什麼人在遭受傷害,但她深知若不加以阻止,一定會有更多人遭殃。
“我會往前走,”林雪意仰起頭,清澈杏眼倒映出河畔幽幽水光和明亮燈火,“去查清這一切。”
晏返覺得自己生出了一種錯覺,面前少女的灼灼瞳光正在自己心底緩緩綻開。他斂去眼底不易察覺的驚豔,道:“你定能做到。”
林雪意莞爾:“今日謝謝你。”
“那在下倒是有個不情之請。”晏返輕一牽唇,轉身前頭帶路,道,“勞煩大人随我去一個地方。”
林雪意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還是徑直跟上。
走不多時,前面的人停下腳步,她擡頭一看,發現前方是一家布莊。
這間“雲虹衣莊”被簇擁在鱗次栉比的店鋪中間,張燈結彩的看起來十分氣派。此時街上熱鬧,這衣店裡也是客似雲來,門庭若市。
正在店門口送客的夥計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一見到兩人,道了聲“請”就往裡跑。
二人剛入店中,就有一個眼神和善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對晏返作揖請罪道:“世子,實在對不住,還讓您親自跑一趟。”
“不礙事。”晏返溫聲道。
林雪意瞅着這兩人打啞謎似的對話,心中疑窦叢生。
衣莊掌櫃見到晏返身後的林雪意,也一臉恭敬地朝她拱手:“禦史大人也來了,那正好了。”
掌櫃話音剛落,方才跑進店裡的夥計就捧着一個托盤過來了。掌櫃接過托盤,連同整齊疊在上頭的衣物一同遞到林雪意面前。
“這是……”林雪意打量着托盤上的衣服,那看上去似乎是一件鬥篷。
她朝晏返遞出一個詢問的眼神,聽得他歉然道:“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沒有提前準備禮物,這個就權當是賀禮吧。”
林雪意頗有些意外,視線又落回到掌櫃捧着的鬥篷上。
朱色的兔毛緞上淡淡撒着金線織就的暗花,翻開緞子,裡子是一層雪白細膩的白狐皮,衣物的邊沿鑲了一圈柔軟的白狐毛,微風一拂,輕盈的絨毛就飄舞起來。
“大人可以披上試試。”掌櫃顯然對這件鬥篷十分滿意,笑眯眯地提議,“若是哪裡不合适,我當下就能改。”
林雪意原想說不用,晏返動作卻快,擡手一揚,軟和的鬥篷就已經落在了她的肩上。
潔白透亮的白狐毛輕輕飄動,鬥篷的長度堪堪能蓋住她的鞋面。
晏返打量片刻,笑道:“不錯。這樣你就不用再擔心将我的衣服弄髒了。”
林雪意頓時想起晏返将狐裘借給她的事,不免有些臉熱。那之後發生了太多事,她都還沒來得及将狐裘還給他。
“這料子很襯大人。”掌櫃啧啧稱贊,又有些遺憾地說,“這件鬥篷,世子在幾日前就吩咐下來了。可這衣料産自揚州,都是靠商船運來的。近來天寒地凍,江上又有水賊出沒,行船困難,因此敝店雖然連夜趕工,卻還是耽擱了些時日。”
林雪意聞言眉心一跳,問道:“水賊?”
“是啊。”提起此事,掌櫃眉頭輕皺,道,“據說最近江上的水賊猖狂得很哪。往常他們隻潛伏在琅琊渡以南的偏僻水域,最近居然跑到北面去伏擊船隻了。現在别說私船了,就連官船都是深受其害。”
“對啊……”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林雪意不覺出聲。
她知道那些血被運向何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