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豹聽到二柱子的傳話,趕到薛娘子住處的時候,就見屋裡一片狼藉,珠冠首飾被丢了一地。
那官家小姐連喜服都沒換上,隻是閑閑地坐着,哪怕他在場的手下個個滿臉殺氣,門外也已經聚集了許多來看熱鬧的,她也連眼皮都不擡一下。
沙豹見她這麼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中升起了一股惱怒,皮笑肉不笑道:“薛小娘子,你這是做什麼?”
林雪意并不用正眼看他,隻瞥了他一眼,道:“二當家,你要娶我,總該拿出點誠意來吧?”
“怎麼,這些東西有哪樣不好了?”沙豹逼近她,一雙倒三角眼透出兇光。
林雪意卻不怵他,而是緩緩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人,道:“你就想用這點東西打發我?”
沙豹聽出她話中有話,沖二柱子使了個眼色。二柱子會意,立即招呼屋裡的水賊退下,還殷勤地帶上了門。
“說吧,你還想要什麼?”沙豹按住心頭怒意,佯裝大度問道。
林雪意嗤笑一聲,道:“我已經按你說的,讓小柔給你的人帶路了。可你别忘了,原本我爹爹抓你大哥是為了請功的。你要除掉他,我爹爹這到手的功勞可就飛了,你要拿什麼來補償?”
見她發脾氣隻是為了讨要好處,沙豹熱切笑道:“夫人,等我們今日成了親,你爹爹就是我老丈人,我自然不會虧待他的。”
“呸!”林雪意被沙豹這一聲“夫人”叫得渾身不适,厲聲斥道,“我可不是什麼鄉野村婦,沒那麼好糊弄。你給的條件若不能讓我滿意,我可保不準自己在拜堂的時候會說些什麼。”
沙豹聞言攥緊了拳頭。
對方的威脅之意溢于言表,饒是他想給她點顔色看看,卻也不得不顧忌她這不知輕重的驕縱性子。
門外那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可不全是對他死心塌地的人。他謀劃之事隻差臨門一腳,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
他一邊在心中暗罵這禦史女兒不知死活,發誓今日事成之後要她好看,一邊堆起笑臉哄道:“夫人,别生氣呀,你說什麼我都照辦。”
“昨日夜裡,我聽你的意思,你大哥跟官府有勾連?”林雪意不等對方回答,徑直接着道,“我要你大哥勾結官府的證據,有了這個,我爹爹照樣可以加官進爵。”
“你……”沙豹心中怒意升騰,差點忍不住拉下臉來。
這女人可比他想得要難纏!
沙虎和付世仁有書信往來,那些東西藏在哪兒他自然知道。隻是他原本打算自己接掌黑水幫後,用那些東西來要挾付世仁,讓官府替黑水幫做事。哪知現在卻被這女人獅子大開口!
“不舍得給我?”林雪意向屋門瞅了一眼,揚起一雙好看的眉,“那我就向外頭的人讨讨公道?”
“給!”沙豹連忙截斷她話頭,咬牙切齒笑道,“夫人要的東西,我當然給。”
“隻是……”他又轉了轉眼珠子,一臉為難道,“外頭等着喝喜酒的還有不少我大哥的人,人多眼雜,我如果貿然從我大哥房裡拿東西,日後難免會讓人起疑。夫人,我這也是為了咱們的将來考慮。”
林雪意歎了口氣,假裝讓步:“也罷,那你去借來讓我看一眼也成,我總要知道東西的真假。”
沙豹如蒙大赦,頓時松了一口氣。他一面叫人來收拾屋子,一面谄笑着往沙虎的屋子走去。
過了一陣子,他端着一隻木匣返回來,獻寶似的遞給她:“東西都在這兒了,我可沒騙你。”
林雪意接過木匣揭開蓋子,就看見匣子裡存放着許多信件。她随手取出最上面的一封打開,信中赫然是付世仁要求沙虎暗殺她的命令。
她不動聲色地将信收起來放回去,趁着蓋起木匣的機會,凝神回溯起來。
短暫的黑暗從視野中一閃而過,整座水寨陡然映入她的眼簾。她仿佛變成了一隻盤旋于青雲間的飛鳥,屋宇之外的青山綠水亦盡收眼底。
幾道山流從山巒間流瀉而出,彙入一條蜿蜒盤曲的河流,狀如龍尾。
龍尾随着水勢方向逐漸拉長變窄,從一座怪石嶙峋的山下橫貫而出,做蛟龍吐水狀彙入大江。
林雪意眼前畫面不停,心中微訝:莫非她看到的是黑龍潭的全景?
但她隻是想回溯出沙豹取木匣的路線,為何會看見整個黑龍潭?
随着她心念一轉,盤踞在黑龍潭上的水寨陡然放大,眼前煙雲四散而去,水寨的布局清晰可見。
找到沙虎的屋子的時候,視野驟然回到了當前。
林雪意長出一口氣,按捺住胸口的窒悶,将匣子還給沙豹。
“好了,你們出去吧。”
回溯場景的後遺症再度襲來,她頭暈目眩,聲音微啞,看在沙豹眼裡卻十分嬌弱可人,因此沙豹滿意地帶着一衆人離開了。
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雪意便趴在妝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眩暈的情況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有所好轉,反而眼皮逐漸沉重起來。
她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額頭,觸到了一片滾燙。
她的視線落在面前的銅鏡上,鏡中的雙頰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淡紅,身後桌上的那套喜服更是紅得像血。
窗外天色漸亮,水寨裡逐漸人聲熙攘。
另一頭,芷柔跟着兩個水賊登上了水寨外頭的一艘小船,順水朝着前方的險峻的流石山駛去。
大山越來越近,兩個水賊卻似乎沒有停船的打算。
芷柔正感到奇怪,前方山體下一個巨大的豁口便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