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對不起。
晏返緊緊将人擁在懷裡,猛烈起伏的心緒讓他幾乎克制不住手指的顫抖。
在得知沙豹打她主意時的狂躁,在水寨中遍尋她不見時的焦灼,在發現她被水賊追殺時的憤怒,所有躁動不安的心情,全在她朝他跑來的那一刹土崩瓦解。
腦海中閃過千言萬語,最先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道歉。
這句話已經在他心頭盤旋了太久,當他看見她臉上手上随處可見的傷口時,強烈的愧疚和劇烈的自責更是完全占據了他的心房。
她一身嫁衣紅得炫目,刺得他心口發痛。
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林雪意冷不跌地被晏返鎖在懷裡,周身滿盈他的氣息,她烏黑的羽睫不由顫了顫,一股熱意便悄無聲息地漫上雪頸。
想到他有傷在身,她不敢用力動彈,試探問道:“疼嗎?”
“疼。”抱着她的人用力點了點頭,語聲微啞,“你不在的時候,我連呼吸都疼。”
林雪意立刻想起孟長宇所說的寒梅毒性,又想起前日夜裡晏返昏迷時那番貓兒抓玩具似的舉動,頓時心中歉然,道:“抱歉,都是因為我……”
雖然她還不知道其中關系,但似乎她在他身邊時,他毒發的症狀會輕一些。
昨夜她貿然離開,他定然受了不少煎熬。
林雪意剛想問晏返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身後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她轉頭循聲看去,就見一衆氣勢洶洶的水賊正穿過草木往這邊包抄過來,為首的正是滿臉黑氣的沙豹。
沙豹目光怨毒地看着林雪意,皮笑肉不笑道:“夫人,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竟然在這兒跟野男人幽會!”
林雪意立時聽到了身後傳來拳頭關節作響的聲音,未及她回身,晏返便走到她跟前,寬闊挺拔的身軀将她與沙豹兇狠的目光阻隔開來。
淡淡冷笑落進空氣,男子清醇的嗓音泛起懾人殺意:“喪家之犬,也配垂涎我夫人?”
沙豹被戳中了痛腳,頓時暴跳如雷,揮刀相向:“來人啊,給我殺!成全這對奸夫□□!”
對方人多勢衆,晏返又渾身是傷,林雪意不由得一口氣提在心頭。她正想叮囑晏返小心,四周陡然傳來一陣軍隊行進的腳步聲。
她擡眼環顧四下,不由眼睛一亮——
隻見山脊和山坳上逐次出現身披甲胄的士兵,山腳下一位魁梧将領騎在馬上,身後飄揚着徐州的州軍旗号。
那将領聲音洪亮地朝山上呼喊:“山上的賊子們聽着!我乃徐州都監季明威,奉禦史令前來剿匪!你們的同夥已被肅清,趕緊繳械投降,否則休怪刀劍無眼!”
這正是前來救援的州軍!
看來芷柔成功了!
林雪意心中一喜,就聽得漫山遍野都傳來士卒們的呼喝之聲。
“刀劍無眼,繳械投降!”
“刀劍無眼,繳械投降!”
“刀劍無眼,繳械投降!”
……
跟着沙豹追上山來的一衆水賊在震天的呼聲中手足無措,四下張望,紛紛變了臉色。
“沒用的東西!”沙豹紅着眼揮刀砍向近旁一個神色動搖的水賊,怒吼道,“誰敢給老子投降,老子現在就結果了他!”
他又目光陰狠地盯向林雪意,咬牙切齒問:“你到底是誰?”
林雪意輕輕拍了拍晏返臂膀,走到了他身側。
新娘珠冠的流蘇在眼簾前晃動,她隻覺得礙眼,便擡手拔下發間固定珠冠的發簪,取下珠冠随手一抛。
珠冠在山道上轱辘滾動了兩下便墜下山去。
四起的山風中,少女一頭烏發如水流瀉,襯得那張清麗臉龐晶瑩如雪。她輕一揚唇,秀雅眉目間便多了幾分英氣。
“本官,監察禦史林雪意是也!”
沙豹猛然一怔,繼而大夢初醒般仰天大笑起來。
“好!好得很!”沙豹擡手怒指林雪意,仿佛恨不得生啖其肉,“你可真夠狠!不愧是我沙豹看上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林雪意心中并無波瀾,她擡手攔住想要上前的晏返,正打算出言讓沙豹放棄抵抗,斜刺裡卻突然竄進一隊人來。
為首身穿官服的人大腹便便,眼神奸猾,對着沙豹斥道:“大膽狂徒,竟敢冒犯禦史大人!來人啊,速速将他拿下!”
還不等他帶來的人有所動作,沙豹就獰笑着向他揮刀威懾:“你這狗官還敢出來,信不信老子削了你這根牆頭草!”
那人立刻抱着頭躲到他身側的人後頭,大叫道:“方縣尉!快!快保護本官!”
林雪意看他穿着,已猜到他便是尹陽縣的知縣付世仁,倒是那個被他喚作方縣尉的人令她有些意外。
此人看面容已是不惑之年,目光銳利,舉手投足間盡顯幹練,但他眼下卻是一身水賊的穿着,而跟在他們身後的縣兵也皆做水賊打扮。
莫非正是他們假扮水賊混入黑水幫,在流石山上制造混亂,這才引走了黑水潭大部分的防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