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坦言道:“實不相瞞,我看過收在衙門裡的芳娘的衣物,殺害芳娘的兇手極有城府,絕無癡傻的可能。”
“這……”許鐵匠面色一滞,呂二娘聞言更是滿目哀戚,拭起淚來。
“許官人,呂娘子,眼下關于真兇的線索太少,若你們信得過我,可否容我查驗芳娘屍身?”林雪意問。
旁邊立即有人怒道:“不行!我不同意!”
林雪意疑惑地向聲音來處投去目光,發現說話的是個穿喪服的年輕男子,似乎是個書生。
呂三娘連忙向林雪意介紹:“大人,這是芳娘的夫婿,韓秀才。”
林雪意正想問他緣由,就聽他接着道:“芳娘遭人玷污已是死不瞑目,我若是再任其他男人折辱她的遺體,她的顔面何存,尊嚴何在!”
“呵。”一聲輕笑散入空氣,帶着不加掩飾的嘲諷,“在閣下眼中,是非公道倒是沒有所謂的尊嚴重要。”
衆人循聲看去,就發現巡按禦史身後不知何時已站着一名身段挺拔的男子。
他長身玉立,周身萦繞着一股淡淡的疏離,那一身略顯招搖的穿着反而襯得他金尊玉貴,讓人不敢逼視。
他冷眼觑着韓秀才,嗓音冷冽:“尊夫人含冤而死,閣下不想着找出真兇為她報仇,卻拘泥于繁文缛節,阻撓官府辦案,究竟為的是尊夫人的顔面,還是閣下自己的顔面?”
韓秀才臉上一紅,梗着脖子道:“雖然芳娘剛過門就被害了,但她是我的妻子,我有權處置她的身後事。我怎麼說也是有功名在身,此事有辱斯文,我如何能夠答應?若死的是你的夫人……”
韓秀才隻覺得眼前一花,一息之隔就被人抓住衣襟揪了起來,沒說完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陡然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一張眉眼森寒的臉:“你說什麼?”
“夠了。”
林雪意淡淡掃了晏返一眼,結束了這場無謂的争執。
她擡手松開頭上發帶,素手一抽,烏發便銜着微紅夕照如水散開,絲絲縷縷在微風中起落。
人頭攢動的人群有了一瞬間的凝滞。
她的身量在人群中并不出挑,甚至有些孱弱,但她在一片殘照中挺直的脊梁卻如铮铮鐵骨。微揚的發絲折射着光暈在衆人視野中掠過,那張白玉般的臉孔上,一雙精緻眉眼便浮上了令人驚豔的英氣。
“我本就是女子,可以驗屍否?”
林雪意語畢,人群嘩然。韓秀才似乎視線想起自己方才所言,臉色更紅。
紛紛議論聲中,許鐵匠朝她行了躬身一禮:“就依大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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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許芳娘,面有淤斑,左臉被劃,狀如‘丁’字,傷口平整,幾無血迹……”
韓家靈堂中,林雪意一面驗屍一面讓深月記下她的發現。
深月很快發現了幾份驗屍記錄的不同,奇怪地問:“姑娘,前面三位娘子臉上的傷口皆有外翻,為何芳娘的傷口卻是平整的?”
“這就說明,兇手是在芳娘死後才在她臉上劃字的,所以傷口沒有外翻,出血少。”林雪意說着又去檢查屍體身上的傷口。
“全身共有刀口二十六處,均分于左右兩側。緻命傷在胸口處,長不及寸,與柳、關、葉三者相似……”
一點蒙昧未明的疑惑掠過心頭,林雪意的話音戛然而止。
深月停住手中的筆,不解地看她:“姑娘?”
“沒什麼。”林雪意回過神來,“我隻是覺得芳娘身上的傷口有些不協調。”
“不協調?”
深月見林雪意面色古怪,大着膽子看了屍體幾眼,道:“姑娘,芳娘左邊的腰腹上,有幾道傷口也很平整,難道那些傷口也是在芳娘死後才刺上去的?”
林雪意點頭道:“不僅如此。芳娘身上的傷口雖然都不緻命,但卻明顯要比另外三個死者身上的傷口深上許多。”
深月臉色白了白:“也就是說,兇手對待芳娘和對待另外三位娘子,是不同的?”
“不如說,殺害芳娘的兇手和連環殺手并不是同一人,他模仿連環殺手的作案方式,借此轉移視線。”
林雪意說着垂下了目光。
在縣衙中看到四件血衣的時候,她就已經有如此猜測,如今見到了芳娘的屍體,她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
而且這不僅是模仿殺人,更是蓄意殺人。
“殺害柳、關、葉三人的兇手刺傷她們是為取樂,而殺害芳娘的兇手在她身上留下傷口是為了洩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