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擡眼望他,視線輕輕顫了顫,卻最終沒有回避:“還有你。”
“我?”晏返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試探。
“你明知道藥王谷就在此處,卻隻字不提。”悶在心裡的第三個原因終于道出口,林雪意卻并沒有感到輕松一些,反而像是心頭被壓了一塊不住下墜的石頭,“你有意瞞着我。”
從他們自徐州出發開始,晏返就表現得對豫州的情況很是熟悉。他既然了解此地風土人情,就不會不知道藥王谷就在這裡。
晏返眸光一滞,似是有些心虛地側過頭去,摸了摸鼻子道:“林雪意,我現在說自己忘記了,還來得及嗎?”
林雪意也不知道自己素來的冷靜去了哪兒,一把揪住他手臂,柳眉倒豎:“你覺得我會信?若是無足輕重的小事,你如何會避而不談?”
本已側身的晏返被她抓住轉過頭來,俊逸眉眼間卻忽的浮現笑意。
“你還笑?”林雪意覺得眼前此人真是不知所謂。
不料晏返凝在唇角的弧度更深,一雙星目直望進她眼裡:“突然發現夫人如此挂心我,為夫心中高興。”
仿佛是心中有弦輕輕一顫,臉上的熱意應聲而起。林雪意松了手别開目光,冷着臉管自己往前走:“……你真是沒救了。”
晏返卻像是沒看到她面色不善似的,巴巴地跟在她身後,死皮賴臉道:“夫人,我知錯了,但我隻是不想你在查案的時候為我分心。”
“别占我便宜!”林雪意聽得額角直跳,忿忿甩袖。
明遠侯府世子,在京中出了名的吊兒郎當,舌燦蓮花,難說嘴裡有幾句真話。但她心中的憤懑和煩躁,卻沒來由地因他這一通沒臉沒皮的糾纏散去了許多。
她原本擔心,寒梅的解藥沒有晏返說的那麼簡單,而他對藥王谷一事的隐瞞更是加重了她的懷疑。
可他說得也不無道理,眼下當務之急是查清新娘連環被害的真相。
一行人回到縣衙,林雪意向老蔣問明了陳縣令所在後,徑直來到他書房外頭。
那陳縣令陳和像是對今日民衆的暴動感到心有餘悸,在她敲門數次之後,屋裡才慢慢傳來腳步聲。
“呵呵呵……林大人恕罪……”陳和打開門,一面賠笑一面将她迎進去。
林雪意卻不等他說什麼,掀起衣擺徑直跪下,拱手朗聲道:“請陳大人明以教我!”
陳和顯然沒料到她會如此舉動,頓時呆愣當場。
不止陳和,就連跟着林雪意來到書房外頭的深月和墨雲也是面面相觑,最後一同望向了悠閑支在門邊的晏返。
晏返卻隻挑眉笑笑,往屋中使了個眼色:“等着看吧。”
“林大人,您這是做什麼!”陳和的八字胡抖了抖,雙手顫顫地要扶林雪意起來,“您可是巡按禦史,當是跪天跪地跪聖上,怎麼能……哎!怎麼能跪下官呢?”
林雪意卻堅持不起,目光懇切:“陳大人,我跪的不是您,是天下蒼生,是無辜百姓。今日我對您多有誤解,失言冒犯,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之處。”
陳和聞言頓住,臉上急色漸漸消散,垂下目光無奈道:“林大人,您着實是折煞下官了。陳某不過一介糊塗官,實在當不上林大人如此看重。”
“不,您不糊塗。”林雪意道,“是我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今日我去驗屍,發現屍體和證物的保存之法全都細緻周到,有條不紊。”
停屍房中以冰塊貯存屍體,又燃蒼術和皂角避穢,收于倉庫中的血衣也是先以粗布收攏,再用油紙包裹捆紮,其上還列了死者姓名,入庫時日。這不是糊塗之人能做到的。
林雪意又道:“芳娘被害一案,官府不僅驗了酒,還查驗了酒具,可見您心思缜密。”
新婚當晚,新郎昏睡不醒,常人最先的反應便是懷疑合卺酒有問題,但是他還查了酒具,可見他斷定案發時隻有新郎昏睡,新娘被擄走時并未昏迷的。他會作此推測,多半是因為他從屍體上發現兇手的目的是虐殺新娘,那自然是要在新娘清醒的時候行兇才行。
“今日的審狗案,您表面上是借機貪了一筆銀子,但是我想,那也是讓崔四交賠款的無奈之舉。若是我所料不差,您已經差人将那十五貫錢給高老漢送去了。”
深月聽林雪意說完,滿臉驚奇地向墨雲遞去一個詢問的眼神,就見對方面露欽佩地點頭:“确實如大人所言。”
“陳大人,您如此苦心經營,見微知著,又怎麼會是糊塗官呢?”林雪意一雙杏眼直望着他,瞳光灼灼,“這幾樁新娘被害案,您似有回避之意,不知其中究竟有何玄機?兇手一日不除,百姓便多一日危險,我想早日勘破此案,望您指點迷津。”
陳和沉默了片刻,搖頭苦笑,再次去扶林雪意:“林大人這一出先聲奪人,實在是令陳某措手不及。陳某佩服,林大人快請起來說話吧。”
眼見對方不再裝傻充愣,願意坦誠相待,林雪意心中一喜:“謝陳大人!”
“陳某對此案隐忍不發,全是因為在驗屍之時發現了一物。”
陳和說着從書案上取了一個木盒遞過來,林雪意疑惑地打開盒子,不由眉頭微蹙。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