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時間是晚上九點。

陳褛一出到達大廳便看到梁寄鴻，他穿着風衣，嘴角的淤青已經消得差不多，防止被人認出來還戴了墨鏡，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紮眼得要命。

梁寄鴻也看到了他，卻沒有上前，站在那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從前沒覺得，分别這幾日，他忽然好想抱一下這個人。

陳褛是很瘦的，抱起來并不很舒服，就像他的性格一樣，看上去溫和，實際一身嶙峋的倔強骨頭，決定的事情誰也沒法改變。

等到陳褛走到面前，他熟練地接過對方的箱子，卻被躲開：“不用。”

“……”

梁寄鴻一把将登機箱搶過來推到停車場扔進後備箱，“嘭”地一聲車門關上，車子駛出機場，陳褛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譚學謙介紹過來幫他辦理留學的人高興地告訴他申請的幾家大學已經有了回複，都非常歡迎這位聲名斐然的陳先生入學，讓陳褛在其中選一個最喜歡的。

陳褛回說考慮一下，便把手機塞回了口袋。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晚宴上的事、那份陳年的協議像一把刀一樣橫亘在他們中間，哪怕再想要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陳褛目不轉睛看着海市的夜景飛掠，眼前的路漸漸熟悉，陳褛心頭一窒，梁寄鴻竟然把車停到了潮信最初租住的那間車庫前。

他知道梁寄鴻已經把這裡買下來作為紀念，卻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裡。

大概是要打感情牌，讓自己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事。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陳褛問。

梁寄鴻看向路燈下緊閉的卷簾門，曾經這裡隻有他和陳褛，還有一塊小小的，他親手用毛筆寫上‘潮信’兩個字的木闆，那殚精竭慮處處碰壁的日子似乎還在眼前，但回想起來，好像又沒有那麼苦。

他沉聲回答：“帶你來這裡，隻是想讓你記得，陳褛，我們走到現在不容易。”

“那麼多創業公司，90％最後都走向倒閉，活下來的也大多數苟延殘喘，能有潮信這樣成績的是萬裡挑一。”

他看向陳褛：“所以潮信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的公司就要上市了，我不能讓這一切功虧一篑。”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陳褛揉揉眉心，有些疲倦，“直說吧。”

“我……”

梁寄鴻停頓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你知道樊優是公司在職高管，如果這件事情由她來扛會對公司很不利，何況無論上市審批這件事的解決還是要聶明焰的人脈幫忙……”

“所以你要把這件事推到我身上？讓我來背這個鍋？”

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陳褛看着梁寄鴻，聲音不受控制地拔高：“那你有想過我嗎？”

“我在這個行業裡九年，公司有我全部的心血，離開潮信又背上竊取用戶信息的罵名，我的一切努力都會被毀掉，以後沒有哪個公司會願意用我，我會身敗名裂！”

“不會的！”梁寄鴻急切地握住他的手：“這不過是緩兵之計，你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熔岩資本不過是我為公司上市找的墊腳石，我不會讓聶明焰控制公司，等我解決了他們，你可以重新回來潮信，就是因為公司也是你的心血，我不相信你會眼睜睜看着它出事……”

“别碰我！”

陳褛甩開他的手，拉開車門下車，走到車庫門前的梧桐樹下，困獸一般地走來走去，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從口袋的煙盒裡抽出一隻煙想要點燃，卻因為手抖按不下火機。

手裡忽然一松，“啪”地一聲輕響，梁寄鴻為他點燃了打火機，遞到他面前。

隔着橙紅色的火苗，陳褛看了一眼梁寄鴻，漠然地垂下眉眼，湊過去點燃了煙，狠狠吸了一口呼出。

“梁寄鴻，你做出了理智思考下的最優選擇，可你從來沒有考慮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