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清淨的竹院内,昙華仿佛丢了魂一般踩着雪地走回來,留下一個個淺淺的腳印。
刺骨的寒風吹在身上,早已失去靈力的身體感到深入骨髓的冷凍,但是他還像沒有感覺一般面無表情。
隻是略顯蒼白的臉色和薄唇顯示出他身體的脆弱。
昙華已經在雙子神那裡受到夠多的傷害了,就連現在,他回到自己以為的溫暖港灣時,都被告知這裡已經不是他的家了。
沒錯,他自從跟着嚴留夢出山以後,就将這裡當作了自己的家。
如今,現實無情地告訴他,這裡根本不是他的家,而嚴留夢也不會再像曾經那般對自己好。
他當初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踏足人類的地盤呢?
昙華突然感覺很迷茫,如果他不出山,他就不會體驗到這麼多痛苦。
他想回去了,一個人就好,再孤寂無數時光也無所謂,他再也不敢貪戀人世間的溫暖了。
隻是,他現在靈力枯竭,甚至無法變回本體和獸态。最終,他也隻會在那深山中無助地死去。
想到這裡,昙華不禁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心寒不已。
也罷,去哪裡最後都逃不了一死,不如就待在這裡。
昙華放棄離開的念頭,或許真的是已經看開,也或許,還是對嚴留夢心存期待。
無論如何,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那就是他最終難逃一死的結局。
昙華本是無根之物,不知來源似神非神的存在。對他來說世間一切熟悉又陌生,顯得虛無缥缈,唯有嚴留夢帶給了自己真實的感覺。
昙華能夠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衰竭,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死亡。
除非他的“月下美人”還在,就能重塑經脈修煉靈力。
他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白,但那人不願意,還将和嚴留夢舉案齊眉。
昙華并非奸佞之人,相反通情達理,但不懂人情世故。
因此,不會為了自己的生命做出不顧他人意願強迫他人的事情。
即使嚴白是他的分身,但如白之前所說,他已經是個獨立的“人”了,他有自己的意願。
最重要的是,昙華自認活得夠久了,雖然活了上萬年卻感覺從未活過。也就這幾年活得無比鑽心刻骨。
這樣也好,死便死吧。
昙華看得很開,想了這麼多,也就幾秒的事情,很快就釋然了。
昙華走到房屋門口停住腳步,直勾勾地看着門口栽上昙花的盆栽,含苞待放的樣子,隻有綠意盎然。
“你們倒是無憂。”
一聲歎息,被寒風吹散,聽不清頭,也聽不見尾,不知道是誰發出的,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誰在歎息。
無端端的,就讓人好生難過。
——
與此同時,與九重天相對的遙遠忘川彼岸,一望無邊的曼珠沙華造就了豔麗的紅海,一條幽深的河流橫插其中看不清首尾,處處透露着令人畏懼的古老厚重感。隐約間,某種不可言說的禁制被解開。
近千年來,冥王一直在沉睡,說是沉睡,更像被封印了,連忘川彼岸都一起消失了蹤迹。
現在,這位強大的神衹正在蘇醒,在黑色的古堡深處,一雙黑白反瞳的睿智雙眸睜開,看向手中不停閃爍的瑩白色戒指,耀眼得照亮了整個黑暗的殿堂。
直到戒指不再閃爍,夜灼才從如雕塑般的靜止中恢複。
狹長的丹鳳眼中罕見地顯露出微不可查的困惑,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特别重要的事情。
但是,想不起來。
他可是冥王,一本《萬物生》存于體内,知曉世界萬事萬物,怎麼可能會遺忘?
這簡直匪夷所思。
但事實就是,夜灼忘記自己千年前的記憶,忘記了沉睡的原因……當真奇怪。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髒出現了奇怪的感覺,當恢複平靜時,臉上一陣冰涼。
神明,也會落淚嗎?
不過睡了一覺,怎麼一切都變得奇怪了,連他自己都變得奇怪。
霎那間,整個宮殿變得明亮起來,所有夜明珠散發出亮光,以古堡為中心,忘川彼岸的一切開始複蘇。
靜止的忘川河不可覺察地開始流動,安靜的曼珠沙華們齊齊搖曳,發出剛睡醒的懶洋洋哼鳴。
“哇——感覺睡了好久。”
“我也是,從來沒睡這麼久。”
“話說我們為什麼會睡着啊。”
“不知道,好像是因為冥王大人睡着了,所以我們也跟着一起沉睡了。”
“可是以前冥王大人沉睡時都不會影響到我們诶。”
“唔,這我就不知道了,總感覺忘了一些什麼……”
“我也是,我總覺得自己有好多事情不記得了!”
“我也是……”
“我也是……”
“或許是我們睡太久忘了吧,可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