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遇到死者家屬的時候,有任何一絲絲的萬一但自己沒有做的可能。
盛鴻沒想到自己單手觸及,是一位醫者執拗和良心的力量。
力量之大,他根本無法撼動。
盛鴻重新跟着蔣甯跪在死者身邊,擡起胳膊從後面摟住了蔣甯,嘴唇湊在對方耳邊,沉着聲音:“他已經離開了。”
後知後覺的。
盛鴻的聲音像是遙遠卻又溫暖的托舉。
蔣甯身體一歪,倒在盛鴻的懷裡,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渾身虛脫無力,甚至手指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盛鴻胸口抵着蔣甯的胳膊,右手和左手搭在對方的肩膀,用力撐着對方站起來。
跪在冰冷堅硬的地面太久,蔣甯試了幾次,幾乎是被盛鴻提着拽着肩膀才起來。
腳下已經沒有知覺。
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盛鴻眯起眼睛望向光亮處,騰出一隻手招呼:“來個人幫忙,将他帶到我車上休息一下。”
說完又空場自言自語加了一句,算是幫着蔣甯解釋此時的虛脫:“一天沒吃飯了有點虛脫。”
“不用,我可以協助——”
盛鴻重新将蔣甯摟在懷裡,手掌用力将他往回摁了摁,下巴抵在對方的腦袋上——
灼熱的體溫讓蔣甯逐漸恢複理智和冷靜,以及...有他在的穩定。
這樣的擁抱,令蔣甯心安,竟然一點都沒有暧昧和尴尬。
“我當然知道你可以,你也一直都很可以。”盛鴻平穩的對着蔣甯,同時對着旁邊的同事解釋:“你現在除了是法檢中心的同事以外,你還是案發現場的發現人,你有個心理準備,我這邊需要你冷靜下來之後提供當時咱倆分開之後的情況。”
“我知道現在是晚上九點已經很冷,”盛鴻用力拍拍蔣甯的肩膀,一隻手拽着對方的領口用力搖晃,像是努力迫使對方恢複冷靜,雙眸望着對方一臉懇切:“這是我的車鑰匙,你把暖風打開,車上休息一下,給宋隽講下當時的情況,我這邊忙完了就送你回家。”
“我這邊可以講完之後就開始現場勘探的工作——”蔣甯感受到身體的力量重新複蘇,站直身體望着盛鴻,頓了一秒,這才繼續:“大過年的,就别耽誤其他同事,首處理在我,我繼續。”
“好。”盛鴻私心是想感受一下有人烘着車等待自己回家的場景,沒想到蔣甯從來都不是被他人拿捏的那種人,永遠有自己的想法,不回頭,不停止。
既然如此。
那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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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甯和宋隽坐在車裡,發動引擎亮着燈開着暖風。
蔣甯的發現并不多。
“我這邊的工作就結束了。”宋隽獲得現場口供之後,準備下車:“我去問問盛隊還有什麼安排,蔣醫生你先休息。”
蔣甯幾乎是癱躺在副駕駛上,看着外面其他同事身上的夜光條閃來閃去。
大年初二的淩晨,北方寒冷刺骨,低溫是一種折磨,全身心的襲擊,開始衣服會背叛自己,完全不保溫,之後冷風侵襲,如刀鋒一般刮骨,最後所有的空氣無差别的如針尖一般的刺向皮膚,擠着恨着沿着每一絲毛孔痛毆。
盛鴻在現場指揮衆人初步勘測,走來走去,臉頰被凍的通紅,唇邊不時有大團大團的霧氣。
半天得了空,盛鴻拉開車門關心道:“冷不冷?”
蔣甯本能的擡起手掌将手背貼在盛鴻的臉上,壓低下巴湊向對方:“你說呢?”
“是挺暖的。”盛鴻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将蔣甯的手放下來,一隻手撐着對方座椅,一隻手扶着車前的儀表盤,幾乎是将蔣甯護在身前:“基本勘察已經結束了,法檢中心已經準備将死者遺體帶回去做屍檢,我和其他一些同事準備留下來等到天亮重新勘察一次現場,你呢?”
“反正也沒幾個小時,要不你在車裡休息,等我明天下班送你回家。”
“——你在搞笑嗎。”聽到其他同事已經将遺體準備帶回法檢中心,蔣甯直接坐起身就要下車:“我當然是跟着回去做屍檢,越早出來結果,盡早給到你。”
“這麼晚了——”盛鴻被對方推了一把,倒退好幾步,可以想到蔣甯要熬夜,實在于心不忍:“你跟同事回去我也放心,但是不用熬夜,先休息一下,我這邊處理結束,過去陪你一起做屍檢。”
“得了吧,我隻是剛剛有點沒有緩過來。”蔣甯擡眼瞥了對方一眼,語氣平穩:“我現在是法檢中心的工作人員,不是醫生,我可以非常專業的協助你,盛隊。”
“好吧。”盛鴻雙手按着被對方推的胸口位置,歪着腦袋可憐巴巴歎息:“那我們稍後見。”
“稍後見。”蔣甯已經小跑着跟着同事一起收拾,回身望着關上車門的盛鴻,大聲:“我一定會盡快将法檢報告發給你的!”
盛鴻憋着笑将車鎖好,等到蔣甯離開,這才轉身朝宋隽他們走起,一邊走一邊晃着肩膀學着蔣甯那句“我一定會盡快将法檢報告發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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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本公司政企部的副總,李聞。”
“今年三十五歲,身高180,體重170斤,算是比較魁梧的。”
畢竟是淩晨發生的事情,宋隽這邊的信息很有限:“我在警務通裡查了下,曾經有過聚衆PC被拘留的記錄。除此之外,已婚,有一個女兒,今年六歲。”
不等盛鴻開口,宋隽繼續道:“我打聽過了,這種體制内單位,隻要你活着,公司都不會辭退,所以拘留的情況,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車後備箱有一件軍大衣,你先穿上。”盛鴻擡手之間,門外的車門已經解鎖,這才轉身回到一樓,望着披着大衣抖抖索索蒙圈的保安大叔:“大叔,咱着樓頂,除了樓梯間釘在牆上的梯子,還有沒有其他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