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女孩撇撇嘴歪着腦袋一臉委屈：“我也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可是，可是你們根本沒有體會過我太窮了。我來這個城市上學，才是我爸我媽第一次下山來到鎮上。可是買手機的時候已經花光了我所有的錢，我們為了省下6塊錢的公交車路程，我們三個人提着我的行李一起走到長途大巴車站。結果那個檢票員看到我的行李太大，非要我再去買一張票。我覺得我不應該交，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

“你們肯定無法理解，明明就是三個字，我不交，可是我就是說不出來，我的父母也說不出來，我們三個人漲紅了臉，就是站在那裡，像麥地裡的一根熟透了的麥子。”

“最後，還是司機看不過去，讓我把行李放在座位下面。”

盛鴻默默遞上紙巾，陰霾在女孩身心的痛苦隻要被撕開一條口，就會傾瀉四射，直到全部釋放完畢。

兩名死者都沒有被侵犯過的痕迹...

陳傑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隻有同性才會去的酒吧，還需要很長的一段話題鋪墊。

他不着急。

女孩接過紙巾擦拭眼淚，沉默幾秒後搖搖頭：“你們真的無法理解。我到了學校，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就像是古穿今。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到學校的第一天我正在用電話，結果發現電話用不了了。早晨剛買的電話，我還記得聽到價格時我爸憨厚不好意思的笑，我就是拿手機随便看看什麼東西，電話就用不了了。室友看我坐在那裡發呆，幫我查了才知道是數據流量超了。”

“早上才交了一百塊錢話費，還沒聽個響，晚上就沒有了。”

“我和室友一起去交話費，店員說我欠了幾百塊錢。我也不懂，幹脆就每次花100塊買張卡，用完了就扔重新辦張卡。直到我遇到了陳傑。”

“他是其他同學介紹辦卡，便宜。他幫我查了說我的号碼在運營商那裡辦的太多了欠費太多了我成了黑名單，幫我申訴之後，重新幫我辦理了新号碼，并且教會我怎麼使用。他發現每次和我聯系我都在宿舍發呆或者看書從來不出去玩，對于城市的一切都害怕，大部分時間隻是聽其他人說話，也不知道聽到了什麼也不知道心裡想什麼就隻是沉默。看出我出身貧窮窘迫和茫然，幹脆讓我跟着他幹。”

“他真的很會賺錢。雁過都要拔毛。”說到這裡，女孩笑起來：“他和三家運營商都談好，晚上一個宿舍一個宿舍推銷，辦一張卡賺50塊錢，他在辦卡之前會用測試的借口，用卡号注冊賺錢遊戲軟件，再賺一筆，最後他一個晚上就能賺一兩千塊錢。學校開學的時候是他最忙的時候，能賺幾萬塊。”

“那個時候我跟着他幫他打下手，他給我幾千塊。天啊，我父母一年才能賺一兩萬，他給我幾千塊。他真的對我很好，我什麼話都聽他的。那一天他拿着運營商的贈票請我去聽跨年音樂會。天啊，我，一個村子還沒有通車的村妞，他帶我去聽現場那些音樂家演奏的音樂會。那天晚上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說到這裡，女孩幾乎是哭到頭疼，扶着額頭回憶：“接到那條找公關的短信，我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再也不是剛入學的時候遇到事情隻會發呆的傻妞了。他覺得收益高肯定會風險高。是我勸他的。我說和他以前教我的一樣，我們先去做。畢竟我們沒有什麼成本，但對方不一樣。遇到問題實在不行我們魚死網破也不過是從頭開始，但對方不一樣。”

“對方，真的不一樣。”

女孩幾乎是用求救的眼神望着盛鴻，幾次想要閉上嘴巴不再說，最終卻還是深吸一口氣：“剛開始的時候，那個姓張的特别好。和客戶見面的時候我陪着他一起吃飯，一起喝茶，一起逛街。到了晚上，我說太晚了我要走了。客戶也沒有太挽留，隻是問了句要不要留下，我說學校有宵禁，對方也沒有說什麼。我在結束之後給姓張的發了微信，他還體貼關心的問我怎麼樣，客戶有沒有對我動手動腳的，如果有就告訴他。”

“我後來才知道，都是套路，都是套路！剛開始的時候給我的單子其實就是普通的陪伴單，禁止有身體交易。姓張的問我，是看客戶有沒有附加服務。”

“第二個月，在我被打之後，他們...他們還準備給我接客。”

聊得越多，女孩甚至有些放棄理智的阻攔，就像她之前說過的，癱坐在椅子上垂落眼睛思想已經遠去：“我說這一次我白送你們了，我不要錢了，我也不會報警，你讓我走吧，大家好聚好散。”

“他們威脅我們。來來回回就是那些話，告訴學校無法畢業，告訴警察讓我們以後找不到好工作。”

“最後還是陳傑和他們對峙——”

說到這裡，女孩終于想起來自己對面坐着的是警察。

她弱弱道：“你會抓我嗎？”

盛鴻還沒有說話，旁邊有一位女生徑直捧了一杯熱的瑞幸拿鐵遞給女孩，輕輕柔柔說了句什麼，女孩道謝後對方直接離開，隻留給盛鴻一個背影。

察覺到盛鴻疑問，女孩讪讪笑笑解釋：“我們同學，給我一點勇氣。”

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女性永遠是女性自己最優渥豪邁的支撐。

盛鴻眼神随即望去，隻看到一個離開的背影。

還好對方的一個舉動，打破了剛才悲傷凝重的氣氛。

“我是來想要尋找殺害陳傑的兇手。你能不能幫助我們，有沒有陳傑為什麼會出現在酒吧後巷的線索？”

“我...”女孩坐直身體本來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又沉默。

“已經到這裡了，我覺得也沒有更壞的可能了，你不想結束這件事，離開學校後找個地方重新開始嗎？”

盛鴻垂眼歎息：“就這樣結束，你甘心嗎？”

女孩擡眼望着盛鴻，雙手緊緊抓住座椅扶手：“你會抓住他嗎？”

“我會堵上我的工作。”盛鴻嚴肅認真回答。

“陳傑找了他幾次，每次都被打的半死。甚至有一次姓張的已經把他放在麻袋裡丢在哪個廢棄的工地準備活埋，被門衛發現了才放棄。姓張的發現确實熬不過，他說，他說...”

“他說讓陳傑接客，并且錄像，這樣以後大家都有了要挾的砝碼，互相也安全。”

“可是陳傑沒有——”

說到這裡，女孩不由自主苦笑：“在那個群體裡，也不一定都是被動方。”

“什麼——”旁邊記錄的同事還準備問詳細，盛鴻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