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晶歪着腦袋一邊望着盛鴻,一邊回憶,眼淚止不住的落下:“畢業之後,我從來沒有住過有暖氣的房子。不是不交暖氣費的房子因為這種就算不用還要交30%的取暖費,而是壓根沒有暖氣的房間。每隔幾天我都會偷偷回到學校,掏出2個2L的水瓶,以及54000w的充電寶,這樣水電方面我就可以省下來。”
“老闆月月必拖欠工資,就連辦公用品還要我們自己提供,直到實習結束的前一天,他說我性格内向,不适合這份工作。”
“你們應該沒有過那種感覺吧。”陳晶仰起頭長長的歎了口氣:“我現在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當時隻是覺得,果然如此,自己怎麼因為一種虛幻的期待,就忘記了不應該聽男人的話。”
“他是故意的。為無知的學生創造一個虛幻的夢境,所以他會将實習期延長到三個月,等我們實習期一到,白嫖結束。”
“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失去了應屆生的身份,隻能走社招。”
“我當時站在學校門口的天橋上,周圍同學人來人往,明明還是那個環境,怎麼突然這個城市就容不下我了?”
“我身上隻剩下一百塊錢,從那一刻開始,我不知道下一分鐘我在哪,我應該做什麼。”
“那天是個工作日的下午,”陳晶說到這裡,擡眼望着盛鴻,還沒說完,眼淚已經下來:“天氣不冷也不熱,我回到出租屋裡,換上睡衣睡覺。忽然門被房東打開,我吓了一跳。”
說到這裡,陳晶頓了一下,眉眼之間閃過痛苦的表情,像是...
“要不要休息一下?”看得出陳晶是真的很難受,蔣甯有些不忍心,關心詢問。
陳晶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我吓到身體完全癱軟無力,嗓子裡像是有一團棉花,必須非常用力,才能吐出完全不屬于自己的聲音。”
“油膩的,惡心的,衰老的,肮髒的味道。”
“我掙紮我威脅我求饒。”
“我隻記得一陣風吹過我的房間,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存在。他一邊啃食我,一邊得意洋洋,就算我報警了,又能怎麼樣。他年紀大,又是本地人,警方信他還是信我這個人無依無靠被欺負也就欺負了的孤女。就算警方信我,漫長的調查中,我必須要給每一個人重複一次我遇到了什麼,每重複一次就相當于他又欺負了我一次。我看着夕陽沿着地面一點一點的從房間裡撤退,退回桌面——我曾在那裡以為我會向電視劇裡的都市麗人一樣敲敲鍵盤精緻的生活,最終退回窗沿,天還沒黑,我已經死了,在我二十七歲生日那天。”
陳晶說完這些,低頭幹嘔起來。
開始隻是幹嘔,後來是真的将剛剛吃的内容全部吐了出來。
“我想休息一下,我真的有點累。”
--
這算是盛鴻職業生涯中非常艱難的審訊了。
就算嫌疑人願意配合,但供述的過程,想法崎岖蜿蜒,隻為真真假假之中,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已經是晚上十點。
同事将陳晶送回看守所,盛鴻載着蔣甯往市區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忽然盛鴻一拳砸在了車窗上,吓了蔣甯一跳:“怎麼了?”
“十點了,魏斯理漢堡打烊了。”盛鴻用力的拍拍方向盤仰天長嚎:“我不想再吃泡面和肯德基麥當勞,但工作沒做完也不想吃烤肉——”
說着說着,打了個嗝。
“我給你找個吃的。”蔣甯拿出手機,本能的騰出左手拍拍盛鴻的後背安慰:“一定好吃又便宜。”
“我不吃砂鍋,不吃炒飯,不吃牛筋面,也不吃胡辣湯,菜夾馍肉夾馍,”盛鴻不相信對方的選擇,懶洋洋皺眉:“也不想吃螺蛳粉!”
“那你這選擇,很狹窄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漸漸遠離了工作的壓抑。蔣甯開始報菜名:“長沙臭豆腐,老長沙大香腸?”
盛鴻翻了個白眼,非常合理的想歪:“真的嗎,玩這麼大?有多大?”
蔣甯還奇怪正說吃的怎麼又說起玩的,想到自己剛随口說的,想開口解釋,又偏生不想解釋,隻是抿嘴笑:“你吃嗎?”
奈何盛鴻典型能抛不能接,重拿輕放轉移話題:“沒心情。你知道嗎,今天群裡有同事說,接到報警,有人受到侵犯。等派出所上門的時候,報警人男士哭訴自己最近遭遇,說自己、感覺、被生活侵犯了。”
蔣甯苦笑一聲,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哎對了,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