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了很久的故事,最終結束的時候反倒沒有那麼的扭捏,
在陳晶的叙述中,隻是自己被人騙了又騙,準備離開本市的時候遇到了陳傑和他的女朋友。
“當時我的口袋裡隻有不到一萬塊錢,很少,但這筆錢可以讓我回到老家,過上兩年的時間,再出來重新找工作。”
“我好不容易做好重新開始的心理建設,卻被陳傑狠狠嘲笑了一番。他說現在日新月異,隻有留在城市才算是進步。他說現在社會進步已經走上了邪門,原本我們畢業前看的很多職業,以後都會被AI所取代,包括我們以為的公關工作,以為會抵達客戶内心最隐秘的地方,用屬于人類的表達觸動客戶。但實際上,AI比我們更像人類,别小瞧它,如果沒有限制的情況下,AI比我們更懂得用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感動我們,降服我們。現在很多企業,既要應屆生還希望又有18年的工作經驗。現在我們應該抓緊時間,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做抖音,做私域,做社群,有粉絲賬号,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說到興起,他得意洋洋的,真誠的對我炫耀,你知道當初在學校裡面,很多學長學姐和螞蟻一樣,靠着雙腿每天跑來跑去,賺取辛苦費,還要看同學的眼色。我就不一樣,我利用各種群聊添加好友,每接觸一位客戶,我為他們辦一張卡,卡裡早就注冊下載賺錢APP軟件,辦卡賺三十,下載軟件賺三塊,之後我再加他們微信号加群,群裡誰要扔垃圾說一聲,我每天統一上門免費扔垃圾,後續誰要買咖啡買吃的,隻需要接龍——注意,很多時候,大家喜歡熱鬧。任何沒有購物欲望的人看到同宿舍都在拼團,大概率也會拼。我再和周圍商家談合作——”
“他說,那個時候每天晚上他騎着自行車在學校裡轉來轉去,感受到風從衣擺穿過的味道,都是甜的。”
“我問他,他搶了其他人的工作,會不會愧疚。”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啊。AI搶大家工作的時候會不會愧疚,這個世界不都是這樣,良币驅逐劣币——”
陳晶說着一拳砸在椅子扶手,早已認罪的她沒有了第一次審訊時的眼淚噴湧,而是非常的茫然和困惑:“我就不明白了,我從小到大雖然不是最聰明的,但絕對時最聽話的。出門在外吃了虧,就算都麼惡心,也都會自己消化沒有給任何人添亂。甚至就算我要離開了,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還要遭受這樣的羞辱。”
“——再說了,就算任何人任何東西搶了你的工作,你不是還有自立自強的辦法麼。”
陳晶把着扶手的手指關節泛白:“吃完這頓飯之後,我們一起離開餐廳時發現外面下起了雨。他像我從小看到大的偶像劇中的男主角,脫下外套擋在女朋友的頭頂,一起朝車站跑去。兩個人的幸福小聲刺耳也刺眼,可我晚上回去,還要被房東那塊油膩肥肉抹身。”
“那一刻,他就該死。”
“他越是皎潔明月高高在上,他越是正常上進,他就越該死。”
陳晶咬牙切齒說完,想起當天甚至笑了起來。
“四塊錢的水果刀劃過房東大爺身體的時候,他都來不及說話。半夜我磨磨蹭蹭把他裝進行李箱,往樓下搬的時候,我直接将箱子從摟上一推,箱子沿着台階一層一層的滑落。有些人聽到聲音覺得吵,看到我的表情,隻當是一個沒錢被迫回家的Loser,不再說話。等我拖到快到垃圾站的時候,行李箱竟然壞了,我隻能将他拖出來,滾在路邊的小樹林裡,行李箱丢進垃圾站。”
“結果還沒到家的時候,下雪了。”陳晶攤開手,氣沉丹田擠出兩聲笑:“老天終于站在我這邊一次了!”
“我回到住所,房東沒有在,房客沒有被催交,自然個個都不會報警——”
“我趕緊約陳傑,說我打算将我之前的客戶全部介紹給他,就約在全市最火的GAY吧。”陳晶說完,将身體重重的靠在椅子靠背,冷哼一聲擡起雙手:“我就算沒有他的能力,也沒有他女朋友的運氣,至少我現在算是心裡穩了。”
蓋棺而定。
就在陳晶被帶走前,盛鴻還是為她點了一堆外賣。
“這些是目前市面上各家知名飲品品牌的王牌産品,其實還挺可惜的,如果我早點認識你的話,還挺建議你去廣州,那裡是全國飲品的發源地,非常便宜好喝營銷也很有趣。你一定沒見過吧,有個品牌買飲品的時候,杯蓋上還會有迷你麻将呢。”
陳晶望着眼前這些吃的喝的,眼睛一眨,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我已經沒有希望了,也已經坦白完畢,你們沒有必要——”
“當我們所有的工作都按照AI設定的來,系統告訴我們結案率多少才算好,及時率多少才算及時,滿意度多高才算是滿意。可是,對于我接的的那個案子,對于受害人甚至嫌疑人來說,這種數據可以做參考,但是是否有些偏頗?我怎麼能夠去在受害人家屬心上挖一刀說給我五星好評?”
“我一直覺得,AI的設計應該是去延續人類無法到達的地方。比如更加穩定的操作來做手術,或者其他技術類的工作,比如可以替代警方和消防前往極端地區,而不是去替代那些——貧苦大衆。比如說,出租車司機,比如說,客服。隻有人類懂得,系統嚴苛,但人有特情。這些資本憑借着一把臭錢,讓底層人民互相自相殘殺。”蔣甯跟着盛鴻的話,冷哼一聲:“人類一句安慰,勝過機器的十句道歉。企業連對客戶的營銷和溝通都懶得用真人,客戶怎麼可能願意聽一個機器說話?”
“所以醫院的心理咨詢越來越多。”盛鴻點點頭:“一邊需要人類一邊又在淘汰人類,這個世界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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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完成的當天,盛鴻直接放了所有人大假——
“我下午去做彙報,你們自己想回家,還是在這裡玩一天,自由選擇,所有人放假三天——”
“終于可以真的下班了!”駱旭和宋隽還有蔣甯彼此雙手擊掌後握着搖:“我們去吃火鍋!”
“吃完去泡個三溫暖!”
“然後連續看六級法律與秩序特殊受害者,他們竟然拍到了二十六季,工齡二十六年是一種随時可以撂挑子的狀态嗎?”
“我要刷是個小時的短視頻,我要死也要笑死在短視頻裡!”
“遊戲遊戲,或許...switch2預購?”
蔣甯有些不好意思:“你們天天出外勤,我倒是感覺自己就起了個陪伴作用,是不是不太好——”
“——胡說!”宋隽和駱旭互相對視一眼,一把勾住蔣甯的脖頸,像是兩條蟒蛇盤踞:“你起的作用最大——”
宋隽眯着眼睛壞笑:“隻要你在,我們就有咖啡喝。”
駱旭露出兩顆犬牙笑得陽光:“隻要你在,我們就遠離了康師傅。”
“——吉祥物也是一種重要的情感輔助!”
說到這裡,蔣甯心晃一陣,思想抛了錨:“那你說,咱們盛隊也是這樣想的嗎?”
“肯定的!”駱旭一本正經。
“除了你,我們盛隊可沒給其他人買過星巴克。”宋隽擡起手輕輕碰碰蔣甯的胸口。
蔣甯望着兩人心照不宣的澄淨面容,心髒狂跳憋紅了臉,抿緊嘴唇,幾次想要上揚,最終擺手告别:“我還有事,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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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辦公大樓,心事被發掘後知後覺的一身熱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