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到底沒忍住,偏頭笑出了聲:“原來這劍是想提醒你。”
沈炎怒而收回明瑟,覺得前半生攢下的臉面都在這一刻丢盡了。明瑟鎮魂的效果從來沒出過差錯,他着實沒想到會鬧出這樣一場丢人的烏龍。
看來這女鬼倒不是一般的孤魂野鬼,背後必有什麼玄機。
沈炎有心去追,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他修天神道,六界之中對神仙妖之氣很敏感,但不知為何,對魔族鬼族之氣卻很遲鈍。如若不是極重,或近在咫尺的鬼氣,他根本察覺不到,更别提去追一個刻意收起氣息不知跑到何處躲起來的鬼。
孟辰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好心道:“我知道她在哪,我帶你去。”
沈炎懷疑道:“你怎麼會知道?”
孟辰眨眨眼:“因為……我也是鬼呀。”
沈炎微微一驚,不由低頭看去。
隻見兩個人的身影在月光下黑得十分清晰,方才放下了心。
他跟在孟辰身後,在縣城裡晃來晃去走了好一會兒,腦子裡一直在思考孟辰說自己是鬼的事情。最後實在沒忍住,出聲問道:“喂,你說自己是鬼,難道你是修鬼道的麼?”
孟辰也不回頭,腳下的步伐依舊不疾不徐,淡淡回道:“修仙之人想必看不起修鬼之人吧。”
這一句答非所問,令沈炎皺起了眉。
僅僅經過這半夜的相處,他就覺得在說話讨人嫌人物排行榜裡多了一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
沈炎背起手,在孟辰身後溜達似的跟着,有些不高興地說道:“我是不知你們鬼道如何修煉的,不過樓主教我入門之時曾說過,萬物有靈,各司其職,存在自有其合理之處。既然合理,那有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我隻是好奇,修仙之人求長生超脫,成仙成神,那你們修鬼之人,難道想成鬼麼?”
孟辰沒有應聲。
這之後,二人都沒有再說話,寂靜的街道上隻有兩個人前行的腳步聲。
直到走到一戶高牆大宅的門口,孟辰才停下道:“到了。”
沈炎擡起頭,正門上碩大的牌匾印着金燦燦兩個大字——“錢府”。
這裡正是那一家八口慘死之處,亦是鬧鬼事件的起始之地。
事情發生後,因太過兇殘離奇,臨豐縣官府出面收殓了八口人的屍身,選了個良辰吉日,連着京州國仙的神符一起,一把火全部燒掉了。有這神符在,可以避免冤魂厲鬼回來索命。不過,官府隻想到了怎麼處理屍身,卻忘記了給錢府鎮邪,這才給了女鬼可趁之機。
沈炎擡手虛空畫了個金光閃閃的圓,一揮手,那圓就飛到錢府上空,将整個府邸籠罩起來。随後,他又将手虛握起放在嘴邊,吹了口氣,一些閃閃亮亮的粉末狀的東西便順風飛進了高牆裡。
做完這些,他才對孟辰輕快地說道:“這下不怕有人啦!走吧!”
孟辰微笑道:“你這熟練的樣子,可不像剛出山門的人。”
沈炎直接穿門而入:“學了這麼多年,閉着眼睛也不會做錯,下個山還能忘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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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家做酒生意,城内最大的酒樓連帶最大的酒鋪都是是錢家的産業。說不上多麼家大業大,但在臨豐縣還是可以橫着走兩步的。現在錢府去掉死去那八口人,隻剩了錢老爺錢老夫人,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嫡生孫女,連着仆從住在三進三出的宅子裡。
此刻子時即将過去,月光開始收斂,整個天地逐漸昏暗起來。夜風穿過空曠的内院,搖得院内排列有序的花草樹木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逝去之人留在世上最後的悲鳴。
孟辰領着沈炎一路暢行無阻穿過影壁和内院,直走到北面的正房堂屋中才停下。他指着右邊房間道:“我去這裡,你去左邊。”
沈炎點點頭,毫不遲疑地進了左邊的屋子。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對于沈炎這等修仙之人來說,與白日無甚區别,絲毫不影響視物。他繞過一盞華麗的百花曲屏,走入内室,隻見除日常家用擺設外,并無其他。牆邊擺着一張低矮精美的床榻,上面卧着一個婦人,手正搭在枕邊的襁褓上。
沈炎伸頭看了看,見一個白淨可愛的女嬰在襁褓中睡得正香。
他心念一動,想道:“原來這是錢老夫人的卧房。可怎麼不見錢老爺?難道——”
“錢老爺在隔壁房裡睡着。”孟辰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像是聽到了沈炎心中的疑問般出聲說道,“身體并無異常。”
原來在錢府出事後,兩位老人悲痛欲絕之餘,為了保護僅存的血脈,便分房而居,由錢老夫人親自帶着孫女日常起卧。
沈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撫着胸口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迅速在心裡删減着因孟辰長得好看而對他産生的好感:“我感覺不到鬼氣,分辨不出哪個是正鬼,你來看看。”
孟辰不急不躁,淡笑着反問道:“你可知鬼如何才能入人身?”
沈炎回憶了一下在鳳仙樓所學到的内容,緩緩答道:“人本有魂魄,若想侵占人身,需得将原身魂魄毀去,才可自己頂上。”
孟辰贊許道:“說得不錯。鬼上人身後,鬼氣雖然會被□□遮掩,但人氣會消失,變成一具被操控的行屍走肉。”
沈炎一時如醍醐灌頂,立刻在右手悄悄捏了個訣,就去觸錢老夫人的額頭。
無事發生。
他心下明了,正要将手移到女嬰頭上,本該在他的藥物影響下沉睡的嬰兒驟然睜眼,露出一雙血紅瞳孔,似要吐出什麼般張開了嘴。
沈炎毫不驚訝,甚至要更快一步,在女嬰張嘴的瞬間就用手掌捂住,同時将一個法訣喂進女嬰口中。
他死死捏住女嬰的頭,将她從襁褓中拎起,偏頭看着,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搭調的嘲諷笑容。
“同一招還想用兩次?小丫頭,你這一覺睡得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