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炎擰着脖頸看清來人是誰,又歎着氣回過頭來,無語道:“這位姑娘,你就是想扮鬼吓唬人,也選個半夜再來吧!”
來人正是那位之前在熾毒之地見過的魔教大祭司的侍女,雪赢。
“其實我半夜就來了,但你們不在,我就在旁邊的樹上睡了一覺。”雪赢興緻頗好地繼續倒挂在窗欄上蕩着秋千,對着床上二人笑嘻嘻道,看起來心情甚是不錯,“所以,你們現在在做什麼?”
沈炎懶得理她,隻收回手,将小玉小心地放在靠近床沿的枕邊,然後從孟辰身下撐起身子靠在床邊,調整了一個能讓孟辰睡得更舒服的姿勢,方才又把小玉抱回懷中。
雪赢饒有興趣地盯着他的舉動,又接着好奇地問道:“龍陽之好?斷袖之癖?”
沈炎無奈地翻了翻眼皮:“好好一個魔教大祭司的侍女,不學着怎麼服侍主人,淨學些人界花邊秘聞,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東西……罷了,你這樣挂着也不方便說話,先進來吧,正好我有點事情想問你。”
雪赢便哼了一哼,順勢将自己甩進屋來,一個華麗的半空轉身落地後,優雅地倚進了一旁的椅榻中。
她此時不再身着之前的繁複宮裝,而是換了一身素淨的淡紫色輕紗廣袖束腰長裙,去了那些零零碎碎的挂飾,使得身材高挑的她看上去多了一份輕靈飄逸。面上也不似之前濃妝豔抹,妝容變得清雅秀氣,襯得那張本就平平無奇的臉更加寡淡。
就隻這發髻,雖換了個垂髻,仍舊是鳳钗珠花插滿頭,仿佛唯有這個是她絕對不可退讓的底線。
雪赢在椅榻中擺出個慵懶閑适的模樣,寡淡的臉上表情高傲,像是願意跟沈炎說話都是一種珍貴的施舍:“說罷,有什麼事問我?”
沈炎便問道:“不知雪赢姑娘來找我們做什麼?”
他雖察覺雪赢态度比之前在赤霞山時要友好了許多,心下十分詫異,但又想到既然人家已經轉變态度願意示好,自己也就不便再提舊話,便特意繞過這疑惑直接問話。
可誰知本意雖好,奈何對方并不是能以常理來推測之人,他不知自己确實避過了一個麻煩,然而一腳踩進了另一個坑中。
雪赢一聽這話,頓時像想起什麼東西來,面帶微笑的臉霎時黑如鍋底,一下從椅榻上跳起來,站在床榻前指着沈炎鼻子怒道:“好哇!你要不說,我倒差點忘記了!”
“噓!”沈炎忙出聲示意女子小聲些。
他偏頭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孟辰,見他沒有醒來的迹象,方才放下心,又疑惑地回過頭來看着雪赢。
“老實坦白!”雪赢才不管這些,依舊怒氣沖沖厲聲道,“赤霞山花田裡的魔花是不是你偷的!”
沈炎努力從這幾天的兵荒馬亂裡搜索一番,總算扒拉出還有這檔子事,立刻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來低聲保證道:“我敢對天道發誓,絕對不是我偷的!我要是撒謊,管叫我境界破損,修為盡散!”
在修仙人之中,如要發重誓,通常有兩種選擇。
一是天道之誓。對天道起誓後,誓言将被天曆記錄,如有撒謊或違背誓言,則會依誓言之說立即應誓。嚴重者會直接境界修為盡毀,永生永世不得再入天道修行,隻能做一世普通人。
二是命誓。這種誓言是以起誓之人的性命為代價,如若破誓,則性命不保,不得好死。又因性命唯一,所以一人一生隻能使用一次命誓。
一失修為二失命,明眼人一看便知哪種誓言來得劃算。但在修仙人中,如果遇到不得不發重誓的情況,大都會選擇命誓。因為對他們來說,失去性命大不了還有機會做鬼重來,而失去修為的結果通常會比死更加難受。
反正偷藥的是孟辰,跟沈炎一點關系都沒有,所以他内心毫無負擔地發了個對修仙之人來說非常嚴重的天道之誓。
雪赢沒想到沈炎會為這種小事眸色認真地發個重誓,不由得一愣,暴躁的心情稍稍平複了一下,重又坐回椅榻中。隻看去仍不大信,隐約閃着金紅之光的墨黑眼珠盯着沈炎,裡面仍是充滿了懷疑。
“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
沈炎表示十分委屈:“你怎麼不懷疑星懸,昨日他也在啊!”
“他?”雪赢睨了孟辰一眼,嫌棄地撇撇嘴,“哼,人家清高得很,就是把整個花田拱手送給他,他還會嫌髒了他的手呢!”
沈炎頓時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在衣擺輕輕蹭了一蹭。
那邊雪赢倒像是終于肯放過偷花之事,轉而看向沈炎懷中的小兔子,疑惑問道:“話說回來,小玉這丫頭怎麼了?”
“我也不知,從昨夜回來之後便是這樣了。”
“那你們昨夜出去做什麼了?”
“……”
沈炎一時心虛不已,有些不太敢當面跟魔教大祭司的高階侍女說,自己和孟辰是怎麼把魔教重要根據地毀得連殘渣都不剩的。但為了讓她來診治小玉,也隻得硬着頭皮,把昨夜吉祥鎮之事詳盡說了。隻為了不牽連孟辰和敏芳,便把他二人參與的這一段略過不提。
出乎他意料,雪赢倒是沒有立即暴跳如雷,反而窩在椅榻中毫無儀态地悠然晃着腳尖,似乎對自家據點被毀不僅沒有一丁點兒的不滿,甚至還有些說不出的高興。
“原來那個鎮子是你們毀的?”看得出她在盡力控制表情,不讓自己笑出來,但語氣中還是透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們不知道,那地方每次路過都臭氣熏天的,我是真的看不慣魔族那邋裡邋遢的樣子,早就看那個惡心的地方不順眼了!之前我就跟小玉商量過,想着什麼時候趁小姐不注意,把那裡一把火給燒了,然後嫁禍給鳳仙樓那群修仙的讨厭鬼。但是那破地方小姐雖然不管,可卻是教主拿來搞研究的重要據點,所以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動手,可真是讓我憋屈了好一陣子,多虧了你們……”
作為雪赢想要嫁禍的對象,前鳳仙樓修仙的讨厭鬼之一,沈炎面無表情地聽着雪赢連珠炮似的喋喋不休,終于知道小玉這個一說話就停不下來的毛病是怎麼養成的了。
“……現在好了,我不用動手了,那破地方也沒了,鳳仙樓也要倒黴了,真是一舉三得一石三鳥的大喜事!”雪赢完全不在意沈炎的臉色,喜氣洋洋地總結着,“為了表達我對你們的贊賞,偷花之事就一筆勾銷,那些花就當送你的禮物了!”
沈炎怒道:“都說了不是我偷的!”
雪赢擺手笑道:“都是小事,沒關系!你剛才還說什麼來着?”
沈炎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拿人手短,咬牙道:“我說讓你看看兔子到底怎麼了。”
“哦對,差點忘了正事。”
雪赢輕快地從椅榻中一躍而起,在床邊伸出白淨修長的雙手,将小玉從沈炎懷中接到自己懷中抱着,動作輕柔地在右手凝起一個閃着雪色光芒的咒訣,開始輕撫白兔柔軟的絨毛。
片刻之後,雪赢将小玉遞回給沈炎,又窩回椅榻中:“沒什麼事,老毛病了。你們把她帶去找胡敏書,他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