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沈炎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貼上小玉毛茸茸的臉龐,輕聲問道,“你在叫誰?”
“主人……”小玉像是聽見了他的問話,回應似的喃喃細語,“主人……”
沈炎站起身來,忙扭頭沖着身後的胡敏書招手:“你快來,兔子在喊你。”
胡敏書一聽,急忙走上前來。
他見到小玉可憐巴巴的模樣,心頭一軟,連着那方帕子一起将小玉抱在懷中,一面輕柔地撫着她的絨毛,一面柔聲安慰道:“小玉不怕,主人在這裡。”
不知是感受到了主人溫暖的氣息,還是聽到了主人柔和的話語,那昏迷中的小兔子安靜了一會兒,小巧的三瓣唇突然抖了抖,竟是從緊閉的眼眸中落下淚來,将臉上的毛都打濕成了糾結的一團。
“主人……對不起……對不起……”
她呓語之聲漸大,哭得也越發厲害,一時連整個身體都開始抽搐起來。就好像深陷于一個令她極度痛苦的噩夢之中,就算竭盡全力想要從這個漩渦中掙脫出來,卻怎麼也無法成功,隻能一遍一遍地在夢中經受輪回一般的折磨。
“對不起……主人……對不起……别走……别走……你在哪裡……”
随着她的話語,滾圓的淚珠更是不斷湧出,順着已經濕潤的絨毛落在胡敏書懷中,打濕了他的前襟。
胡敏書一頓,随後撫摸的動作越發的輕,說話的語氣也越發溫柔起來:“主人就在這裡,主人哪裡也不去。”
沈炎站在一旁,靜靜地凝視着他二人,腦中淩亂走過許多思緒。一時眼前冒出自己空有身軀沒有面目的父母,一時又見到鳳仙樓主最後那張決絕的面容,不禁眼角一酸,喉頭一滾,内心沉重無法言說,隻能獨自咽下一片難言的苦澀。
半晌,方才平複心情,開口低聲輕歎道:“看來不止你對這兔子很好,這兔子對你也是忠心不二了。你二人差異如此之大,卻能有如此羁絆,倒也珍奇可貴。”
胡敏書此時已将小玉重新安撫下來,待她安靜熟睡後,重又将她放回軟墊之上,将自己的折扇一并放在了方帕下陪伴着她安眠。
他聽得沈炎此言,沉默片刻,擡頭輕聲道:“我與她是無法分開的。”說完,他又低垂下眼眸,盯着小玉出神,神色沉暗難明。
“終有一日,我們将結束分離,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沈炎因這一句話怔愣在原地,心底不知為何湧出一種莫名的沖動,使得他下意識地看向孟辰。
擡眸望去,卻發現孟辰面上帶着一種溫柔好看的似笑非笑之意,也正在看他。
相顧無言片刻後,他才如夢初醒,帶着一種奇妙的戰栗之感與通紅的耳根,躲進了後堂自己的房間裡。
看着沈炎的身影匆忙消失在門後,孟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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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三人一鳥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靈越郡治所靈越縣尋找魔教大祭司,以便求得進入妖界的許可。
收拾的時候,沈炎想也沒想就順手把小玉塞進了錦袋裡,直到臨出門前,他才想起好像有哪裡不對,趕忙又将兔子從口袋裡掏出來,還給了跟在他身後出門的胡敏書。
“啊哈哈,習慣了,習慣了。”他看着胡敏書将小玉揣進袖袋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後扭頭沖後堂大聲喊道:“星懸,你快點!”
這一聲之後又過了片刻,穿着一身大紅錦繡鬥篷的孟辰才像旭日東升一般緩緩從後堂往大堂升起。
鬥篷表面華美的織錦面料上精細地縫制着大片大片的金色竹葉紋樣,在晨光照耀下晃出一片紮眼的潋滟光芒。
“……”沈炎看他這副打扮,搜腸刮肚一番,艱難出聲:“你昨日那件黃色的倒更好看些。”
“是麼?”孟辰懶洋洋地耷拉着眼皮,一副還未睡醒的模樣,聞言微微睜大鳳眸朦胧地左右看了看,“可那件昨日穿過了。”
“那要不換件别的?”
“明日再換。”
“……好罷。”
沈炎果斷地放棄了勸說。
天祥鎮到靈越縣之間有很長一段距離,先是一大段綿延起伏的山脈,接着才是一個沒什麼遮掩的平原。若是到達平原之前有什麼魔教之人來個埋伏突襲,這麼大的目标在外面肯定是一打一個準,就是想找地方躲都躲不掉。
他假裝沒看見一旁的胡敏書正把臉躲在折扇後面笑得渾身亂顫,隻想着今日可千萬别出什麼亂子。
然而有句俗語說得好,人生在世,通常是怕什麼來什麼。
此時他們正禦劍飛過天祥鎮與靈越縣之間的最後一點山路,即将進入安全的平原地帶。
沈炎強打精神警惕了一路,眼見即将無事,終于有些忍受不住,靠在孟辰肩膀上昏昏欲睡起來。但就在他眼眸合上的下一瞬間,腳下的明瑟忽然有了異樣,仿佛是被人用一條無形的繩索拴住了一邊在用力拉扯,猛地向下傾斜。
沈炎被這劇烈一晃驚醒,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就從高空中直直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