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小榻上,那窩在團成鳥窩狀的被褥中睡得正香的,不是阿鳳,卻又是誰?
“好啊!”沈炎幾步走到榻邊,拎起阿鳳一邊的翅膀拿到自己眼跟前,冷笑一聲,“我找你這麼許久,原來你在這裡舒舒服服睡大覺?作為靈寵,要你幫忙的時候卻又不在,凡事都叫主人來忙,你說我還養着你做什麼?”
阿鳳酣眠中驟然被人揪着翅尖拎起來,茫然大怒,正欲一翅膀扇死這不知死活的東西,方發現眼前人面容極是俊秀,唇角微揚甜笑可掬,一雙桃花眼卻閃着雷霆之光,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看清此人是誰,阿鳳趕忙把打出的另一隻翅膀收回,瞬間乖得像坊間小兒常在手中拿捏玩耍的泥偶娃娃。
胡敏書在門邊看着一人一鳥的動作,像是感到很是有趣,笑着解釋道:“這鳥兒昨日夜間突然飛來,我也不知是誰家的,放它也不肯離去,隻得先留在此處。我猜想會是今日上門之客的熟物,如今果真是沈公子的,這便好了。”
沈炎拎着阿鳳翅尖來回抖了抖,撇嘴嫌棄道:“不過是個吃白食的,讓它幹活的時候溜得比誰都快,早就想把它扔了。”他話雖如此說着,還是将阿鳳一把塞進了錦袋裡。
胡敏書見狀,攤開折扇,掩面一笑:“公子們請先略坐坐,我去後面給二位收拾一下房間,然後準備一下飯食。”說罷便離開内室,從另一處門進了後堂。
沈炎見胡敏書真的離開,這才轉身出了内室,将阿鳳從錦袋抓出,毫不客氣地丢在小玉身邊,強硬地使喚道:“你快看看這兔子怎麼了。要是你能治好的話,也就不用特地去一趟妖界了。”
阿鳳委屈地鳴叫一聲,不情不願地用金色的喙在小玉雪白的絨毛上蹭了一蹭。
片刻後,忽像是發現了什麼,黑珍珠似的小眼睛睜得溜圓,嫌惡地瞪了在旁閑适飲茶的孟辰一眼,像之前那般将身形變大包裹住小玉,燃起火光開始淨化。
沈炎半身趴在櫃台上,百無聊賴地單手托腮看着阿鳳為小玉治療。他身形修長,個頭極高,這姿勢讓他很不舒服,但半點也沒妨礙他盯梢的樂趣。
他眼睛盯着鳥兒,嘴卻對着孟辰說話:“阿鳳剛才瞪你了。”
孟辰淡淡地品了一口茶:“我看見了。”
“為什麼啊?”
“他有病。”
沈炎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其實猜到,阿鳳是看出小玉因受孟辰那夜的強大魂力影響而受傷昏迷至今,所以才生氣。但他就是覺得孟辰阿鳳這種打打鬧鬧針鋒相對的樣子很有意思,偏要撥火兒問這麼一句。
成長至今二十年,下山之前的每一日他都是在自言自語的修煉中度過。除了鳳仙樓主,沒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日子過得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可自從下山遇到孟辰以來,雖連着幾日都忙得睡不好覺,但他第一次覺得每日發生的事情都是這麼鮮活有趣,甚至于閉上眼就會期待睜開眼後新一日的到來。
沈炎走回孟辰身旁坐下,雙手手肘支在小桌上,托腮笑問:“你跟阿鳳為什麼關系這麼差呀?”
“人與畜生無需讨論關系好壞。”孟辰淡定道,不知從身上哪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來,伸手遞給沈炎,“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沈炎接過紙包打開一看,見裡面是兩塊白淨松軟的糖糕,不由十分驚喜:“你真厲害!我剛想說弄點什麼小食來吃吃,你就有了,這可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說罷,又有點做賊似的左右看了一看,見四下無人,才從乾坤袋裡珍而重之也拿出一個小紙包,對着孟辰悄聲介紹道:“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好寶貝,一般人我是不會分給他的。”
他神神秘秘地說着,打開了紙包,露出裡面一小疊黑漆漆的方形小片。
“你别看它們長得不怎麼樣,但味道是很不錯的,更有滋補靈力的作用,拿來交換你的糖糕還有點虧呢。”他左右翻了翻,撿出一片最大的遞給孟辰,“快嘗嘗。”
孟辰很給面子地接過來,輕嗅一下,感覺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氣味,便拿過唇邊咬了一小塊。
這小片像是晾曬過的肉幹,入口輕薄幹脆。初時不覺有何特别,但咀嚼間會慢慢滲出一股清甜的味道,唇齒留香。咽下後,更覺丹田識海靈力湧動,确是一道不錯的進補珍品。
孟辰安靜吃完一片,微笑問道:“的确不錯,隻不知這是什麼?”
沈炎非常得意地說道:“是山膏王。我七歲那一年,樓主說要帶我去妖界見識見識,結果我後來不小心跟樓主走散了,剛好遇到這頭傻豬。它見我年幼,以為我好欺負,也可能是想在族群立威,便出手來攻擊我,可結果嘛……”
他嘿嘿一笑,舉起一片肉幹輕輕丢進嘴裡,不再說下去。
孟辰見他在淺淡燭光下一副志得意滿、眉開眼笑的模樣,本就秀麗的臉龐此刻在燭光映照下籠上一層溫暖柔光,更是顯得靈動耀人,不由微笑起來,向來深沉冰涼的鳳眸裡漾出一片不為人知,亦不為己知的溫柔。
-
阿鳳這一次的淨化很是耗費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直到沈炎三人已經用完晚膳,他都還保持着最初的姿勢沒有變動。又靜靜等了一個時辰,才終于見到阿鳳停下火光恢複原形。
沈炎眼疾手快地先是給他遞過一杯茶水,又把珍藏的山膏肉幹給了他一片,稱贊地拍拍鳥兒的頭,這才回過頭去查看小玉的情況。
雪白的小兔子雖仍是昏迷不醒,但已不複早先那般瀕死的虛弱,先前如何也停不住的顫抖此刻也平息下來,能看到正常呼吸時身體應有的平靜起伏。
他終于感到徹底放了心,低頭戳了戳小玉的頭,輕聲笑道:“小傻子,快點好起來吧。你不是想見你的主人嗎?早點好起來,你就能看見他了。”說罷,又用手指戳了戳兔子長長的耳朵,這才準備離開,以便她能夠好好休息。
“主人……”
就在沈炎轉身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極為微弱的夢呓,聽來悲切刻骨,如泣如訴。
他敏感地察覺到,立時回過頭,坐在一旁的孟辰和胡敏書也同時将目光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