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
“王爺也真是的,偌大一個王府,連個賀禮都拿不出來,說出去誰信?”
“都說王爺謙謙君子,瞧這樁樁件件,起碼先要像個正人君子所為吧。”
“小姐,您怎麼一點也不生氣?”
蘇挽清新調了一個顔色,擡了下手指,“别停,繼續罵。”
紅棉無奈:“小姐你都畫一上午了,我瞧着是白說了。”
蘇挽清輕笑着放下筆,一手支頭,“怎麼會白說呢,本來我也心中憤懑,不過你罵了這麼久,我氣早就消了。”
她看着桌上青藍相間、藤黃罩面的畫卷,不在意開口:“王爺說的不錯,既然是我要去的,出一份賀禮倒也不為過。”
紅棉嘟嘟嘴,“小姐不都休筆了嘛,這番趕鴨子上架,着實有些跌價。”
蘇挽清笑了,“人家好歹也是滇王,這買賣隻賺不虧。再說了,我這也是原來的存稿,如今不過是加工兩筆而已,别不開心了。”
她又拿起筆,輕道了句:“月末記得去賬房記一下,價錢嘛,就按以往最高的算。”
紅棉愣了一下,随即喜笑顔開,一點剛才的郁悶都沒有了:“得令,這才是我認識的小姐嘛。”
蘇挽清彎着唇角,指了指旁邊翻開的箱子,“記得把這些藏好,省得被别人看見。”
“還有千柔送的繡面扇,也一并藏好。”
紅棉歡快的應了一聲,放下研磨的石臼,跑去通通藏了起來。
“小姐,這還有幾張紙箋,還留着嗎?”
蘇挽清擡頭,隻見紅棉揚着手裡的白紙,上面寥寥幾筆勾勒着幾隻綻放的白蓮。
她指尖一滑,差點讓面前的泛黃畫軸直接報廢。
“扔了!通通扔了!”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白蓮,就算‘白’、‘蓮’兩個字也不行!”
紅棉瑟縮了一下,面露遲疑:“小姐這幾張畫得傳神,扔了多可惜……”
蘇挽清冷眼:“你不扔我連你一起扔出去。”
紅棉忙不疊卷進了袖口:“扔扔扔,扔就是了。”
捏着筆,蘇挽清越想越憋屈。若不是這莫名其妙的牽制,她哪用得着那樣大費周章地攻略慕昱珎,甚至還不惜出賣色相……
似是想起了什麼,蘇挽清連拍了幾下臉頰,呼出一口濁氣。
不過一個雛雞兒,自己有什麼好害羞的。
要害羞也是她害羞才是。
……
慕昱珎病好沒幾日,便又開始了整日見不着人影的日子。
對于此,蘇挽清樂得清靜。
又因着上次當着老夫人的面和柳氏鬧了一通,幾天下來也沒人找她去吃飯湊熱鬧,于是她更悠閑了。
再見慕昱珎,便是同去滇王府的馬車上。
許是覺得去賀喜穿得一碼黑不太好,今天慕昱珎破天荒換了個雪青色的長袍,腰間靛藍束帶,上面還是系着那亘古不變的玉佩,這樣靜默如樽,整個人看上去斯文極了。
蘇挽清端坐在她一側,心裡由衷贊歎了一句“斯文敗類”。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慕昱珎微微擡眸,掃了她一眼:“賀禮可備好了?”
蘇挽清輕笑,“王爺放心,已經備妥了。”
說着,她目光落在慕昱珎對面座椅上的長條錦盒上,微微揚了揚下巴。
慕昱珎随之轉頭,沉默片刻後,伸過手,“本王瞧瞧。”
蘇挽清愣了一下,她還不打算讓慕昱珎現在就看到,省得她問東問西平添事端,見她已經傾身去拿,趕忙伸手按住了錦盒,同時道:
“王爺……”
“咚——”
一聲悶響響起,蘇挽清隻覺眼前一陣眩暈,緊接着額頭傳來一陣酸麻的痛感。
她撲的太急,一下沒控制好力道,随着馬車的颠簸,直接撞上了慕昱珎湊過來的腦袋。
慕昱珎同樣捂住額頭,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幽幽的看着蘇挽清。
蘇挽清忍住龇牙咧嘴的沖動,眼裡泛着淚花,委委屈屈開口:“王爺何必心急,一會兒不就知曉了嘛。”
慕昱珎嘴角微抽,迅速直起身子,并把頭偏向了一側。此時馬車适時停下,她回瞟了蘇挽清一眼,哼道:
“不看便是,不過倘若一會兒出了什麼差錯,你自己擔着罷。”
說罷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蘇挽清看着慕昱珎毫不留戀的背影,痛痛快快地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
“要你管,扒皮。”
……
蘇挽清抱着錦盒走出馬車時,發現先一步下車的慕昱珎并沒有走,而是負手站在馬車旁。
“愣着做什麼。”
慕昱珎聽見動靜,回了半個身,沒什麼多餘的情緒。
蘇挽清看了一眼那富麗堂皇的府門,此時門庭大開,不少衣着鮮亮之人遞上拜帖,被門人迎進裡面。
蘇挽清看着慕昱珎想走不敢走,又不自在的站在馬車前,一勾唇角。
這厮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遙想慕昱珎若是甩下自己不管不顧的走進去,怕是不用明天,今兒晚上她和慕昱珎相愛相殺的話本子上又能再添一話了。
門人放好了腳蹬,蘇挽清保持淑女的形象,款款邁步。紅棉想要扶,奈何蘇挽清正抱着錦盒,她伸了兩下都無從下手。
“東西給我。”
慕昱珎寡淡的聲線從耳邊響起,蘇挽清腳下一頓。許是馬兒也覺得慕昱珎的聲音冷的刺耳,踏着步打了個響鼻。
它搖頭晃腦不要緊,可苦了蘇挽清,她一隻腳在車上,一隻腳踏在腳蹬上,手裡又抱着錦盒,連個扶的地方都沒有,這下被馬車一帶,整個人都往旁邊斜去。
蘇挽清猛然抱緊懷中的錦盒。
臉可以丢,畫不能摔!
蘇挽清已經想好了要以什麼姿勢唯美落地才不至于太尴尬,然而她并沒有得到一展雄姿的機會,隻覺左臂一緊,整個腳底脫離平面,騰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