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創生之神女娲手托靈乳瓶，眉目含笑；死亡之神女姞手持黃泉幡引，迎風翻湧；不生之神妊好手握月時權杖，目帶審視。女神三面一體，立于天地之間，俯仰衆生。

“不要抛下我們……不要離開我們……你的孩子們已經在塵世間吃了太多的苦，太多太多了……”

月灼像個受盡委屈的嬰童，無助地發出求救的呐喊。

“……讓我再見你一眼吧，神！”

風湧如潮。昏黃的天地間，希望和絕望交替明滅。

“除非所有的真相都被看見，所有的哀傷都被容納，所有的心靈都彼此聯結。除非所有的惡獸都已被戰勝。”

“那時，我們便會再見。”

未待月灼開口，一條黑色巨蛟突然淩空而來，一口咬掉了女神的肚子，在下腹處留下了一個血肉淋漓的創口。

猩紅的血色淹沒了世界。

……

月灼猛地從夢中醒來。

窗外是遍布繁星的夜色，遠處有熟悉的海浪聲。她躺在自己在學城寝房的床上，心跳如雷。

方才的夢境仿佛還殘留在靈台中，遲遲未曾散去。

月灼呼了口氣，凝定心神，再次閉上雙眼，全神貫注地在靈台中想象一個全新的畫面。

黑色巨蛟上方出現了一個紅衣少年，長着一張和月灼一模一樣的臉。她手持長戈，身法利落，行雲流水般破開了巨蛟的肚腹、砍下了巨蛟的頭顱。

少年朗聲高喝，聲音刺穿重重迷霧。

“受死吧，父全天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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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萬海學城

時值盛夏，天亮得格外早，晨光清透明亮，清爽的海風吹散暑氣，吹拂過萬海獨山島上茂密的枕果榕樹葉片，發出好聽的波濤一樣的聲音，其中還隐約夾雜着些許清脆的背誦詩文之聲。

相慮海位于九州最東南，碧波萬頃，浩瀚無垠。

萬海獨山島原本隻是相慮海上諸多群島中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島，荒涼而僻靜。但自從四十年前萬海學城遷來島上以後，這座原本籍籍無名的小島便成了全九州學女心中最為向往的聖地。

即便在蛟族還沒開始入侵前的凰族古早盛世裡，萬海學城也是當時全九州最負盛名的三所學城之一，後來戰火紛飛，流離失所，另兩所“雪谷書院”和“蒂州九門”都在戰争的碾壓中逐漸式微，萬海學城竟成了唯一保留住那一代奇才輩出的大學士一生鑽研的學術成果之地。

盡管天下學女趨之若鹜，但萬海學城本是為避陸上戰亂才輾轉遷校至深海孤島之上，所以除非學城主動邀請，很少有人知道學城的具體方位。萬海學城的名聲也因此變得更為神秘。

此刻，距離萬海獨山島六海裡的相慮海上，一艘小船正在飛速行駛。

“月灼師姐，能不能慢一點劃，我頭有點暈。”坐在船尾的少年緊緊摳住船舷，臉色蒼白。而站在船頭劃槳的少年身形高大，面色黝黑，正掄着胳膊賣力劃槳，壓根沒聽見她說什麼。

隻是一次例行環島巡邏而已，有必要這麼賣力嗎？船尾少年心裡嘀咕。不過這位傳奇師姐在學城裡也是出了名的大力，經常不小心輕輕一推就把門推壞了/門栓擰斷了/把桌子踩裂了……可能現在在她自己眼裡她也隻是在正常劃船吧……？

少年打量着正劃船的師姐，其實月灼師姐明明長了雙小鹿一樣又大又圓的眼睛，黑白分明，放松的時候顯出幾分天真。但被她那過于鋒利的眉弓一壓，連鹿眼都平白多了幾分煞氣。濃密的眉毛順着眉骨高高挑起又在眉弓處開闊落下，勾勒出疏朗的輪廓。鼻梁高窄，嘴唇平薄，下巴線條筆直清晰，顯得分外俊朗有力。

突然一個猛浪打過來，嬴月灼卻絲毫沒有減速，整艘船好懸沒直接飛上天。船尾少年被兜頭撲了一臉水，氣不打一處來吼道：“嬴戰鳥師姐！能不能慢點開！”

瘋狂劃槳的師姐終于停了下來：“王晴晴，你再叫我嬴戰鳥，我就把船開到外海把你扔下去，你自己遊回學城吧。”她壓低了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船尾的煩人小孩，原本懶散的眉眼上挑，頓時變得像某種猛獸。

話是這麼說，但她劃槳的速度到底是慢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會忍心的，戰鳥師姐。”王晴晴看了一眼她不斷起伏的緊實大臂，甜甜地找補道。

月灼一身灰麻短打，外面套了一件兕牛皮背心護甲，可以清晰看見長腿長臂上贲張的肌肉。

“哼。”月灼對這個外号已經習以為常。每當别人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大多會露出類似的反應，然後開起類似的無聊玩笑。

——鸑鷟，上古神獸，傳說中戰力最高的鳳凰，擁有終結一切戰争的力量。

她叫嬴月灼，和“鸑鷟”這兩個生僻又難寫的字發音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這個名字的福，她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棒，并在八歲那年拜入萬海學城軍武學院門下。

萬海學城下設四大學院——煉文學院、軍武學院、觀物學院和察心學院，每院設十餘座學坊，共五十二座學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