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海學城是倉毑大學士三千年前在蜀中伴月城創辦。我自小生活在伴月城，六歲時便進入了萬海學城。”沈和容大學士的語氣像在給孩子講睡前故事的慈祥姥姥，“在學城的日子有意思極了。出師後我留在學城，進了觀物院任教，跟着我師婦崔湛學士研習生命銘文的撰寫。再後來我升任了觀物院院長。”

“那時候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甯靜地過下去，就像千萬年來一樣。直到那一夜，蛟族大軍出現在伴月城外。”

“那一夜，城内突然火光沖天。我被當時的軍武院長鐘立峰搖醒，急急忙忙收拾東西，帶着觀物院的師生倉皇往外跑。後來，鐘院長她戰死在半途……最後我帶着大家逃到了這裡，所幸被春晖院長仗義出手相救。”

親耳聽到當事人講述不為人知的細節令月灼心下一顫，眼前這個慈藹清癯的老人竟曾帶着數百師生逃亡四千裡，翻山越海，最終保住了萬海學城。

随後月灼張嘴道：“趙直那個該骟成一萬片的喪氣玩意兒竟然還襲擊過伴月城？我隻知道他打過臨湘城。”

她師婦耐心解答：“那沒屁洞的閹貨當年南渡神恩河後，是先入侵的伴月城，再襲擊的臨湘城。”

月灼不解：“他為什麼要襲擊伴月城？蜀中多山，易守難攻，為什麼要從那裡下手？”

她師婦眼睛一瞪，表示她哪知道那麼多。

“因為他認為我們在研究一種能殺死蛟族的武器。準确地說，他認為金烏神女教在研究武器。”沈和容城主輕聲說道，“金烏神女教發源于伴月城，是我們學城的老鄰居。她們最古老的神殿便座落于我們學城隔壁。萬海學城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因為那一夜我們并不是被襲擊的主要目标。”

沈和容大學士垂下眼眸：“那一夜，金烏神殿被焚燒殆盡，教内大祭司全數戰亡。”

聽起來很慘烈。

月灼仍不大懂：“金烏神女教真的在研究武器嗎？”在她印象中，金烏神女教教女是凰族人中最和善的一群，低調謙遜，樂于助人，和武器似乎很難聯系到一起。

清癯的老人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我那時與神女教并無交集。萬海學城的四座學院中，察心院是與金烏神女教走得最近的，因為【察心】一道與祭司修煉之道十分相似，隻是學城的察心院更注重歸納原理，金烏教女則更注重廣泛實踐。”

月灼心念一動：“那蒼舒院長是不是知道？”

沈和容城主沉吟：“沒錯，現在的察心院長蒼舒慈，當年曾幫金烏神女教制作過一些寶器。隻不過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寶器最終用于什麼用途。”

月灼決心有機會一定要再去問問蒼舒院長。

沒想到下一刻，沈和容大學士說出了更令月灼震驚的話：“但是，或許連趙直自己也不知道的是，真正在研制武器的是我們萬海學城——準确地說，是我師婦崔湛和我。”

“啊？”月灼訝然。

沈和容大學士側身望向榻邊的學女：“月灼，你上過病方學坊的課嗎？”

月灼點頭：“上過。”剛上的，知識還熱乎着。

“那你或許知道，要改寫生命銘文，需要制作【黃泉幡引】，這項術法，正是我師婦崔湛學士研究出來的。”沈和容大學士回憶起先師，眼神中仍帶自豪，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激情峥嵘歲月，“而我當時受教于崔湛學士門下，負責的是制造【轉靈珠】。”

“後來遭逢變故，先師過世，我帶着大家逃難，到了獨山島以後，不得已擔起了城主的擔子，許多瑣事纏身，沒時間再做研究，便由宰父嫃大學士接手，最終她也不負衆望，發現了制作【黃泉渡船】的方法，至此，改寫生命銘文之法便算是成了大半。”

“這就是為什麼要遷校的原因之一。剩下的許多事，我們必須回到大陸上去做。”

沈和容城主這話既是對月灼說的，也是對春八娘說的。從決意遷校以來，春八娘其實也一直沒弄清楚遷校的真實原因。

“我弄不大懂這些奇技術法。”春八娘誠實地表态。

“我也不大懂。”月灼同感。

“但我堅決支持學城的決策。”春八娘補充強調。

“我也支持。”月灼跟屁蟲式補充。

沈和容城主看向春晖院長：“八娘，你當真不願接任城主之位麼？”

春晖院長連忙擺手：“得了吧，我？别給學城招笑了，一個大字不識的莽婦要是當上學城城主，以後家長就天天找上門要退錢了。”

“我師婦當城主？”就算月灼再崇拜自家師婦，也得客觀地承認她決不是個當城主的料，“城主，您不繼續做城主了麼？”

“我才疏學淺，本就不該做這城主，奈何當時遭逢變亂，不得已挑起擔子，這一挑就是四十年。如今趁着學城遷址，我正好卸下擔子，也好終于騰出時間來，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沈和容大學士說道，“當年還在伴月城的時候，我便癡迷于研制轉靈珠，然而制作轉靈珠的轉靈匣有幾處關竅始終未能得到完善。我隻希望自己西去之前，能造出一個更靈敏的轉靈匣。”

沈和容擔任城主太久，月灼幾乎忘了她也是上一代大學士，她也有自己鐘愛的研習學問，當城主這些年磋磨于行政瑣務中，無暇沉心做研究，城主心底想必也是寂寥的。

“師婦，要不然您就當個城主吧。”月灼轉頭勸道。

春晖院長絲毫不理會：“城主，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唯獨這接任城主我幹不了。”

“說起來，我倒确實另有一事相托，需得麻煩軍武院支援。”沈和容大學士正色道，“學城現下使用的妣鏡雖然輕便，但不夠确切，當下隻有臨湘城中有精度更高的妣鏡，因此，我需要将一部分觀物院的師生安全地送到臨湘城。”

“小事一樁。”春八娘大松一口氣，轉頭樂呵呵對月灼道，“嬴月灼，聽到了嗎，這就是我的第二個條件——按照城主的吩咐，把觀物院的師生安全地送到臨湘城。”

“得嘞！”月灼朗聲應道。

和把元神突破六千的任務相比，這第二個任務實在是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