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回家問老爺子,老爺子可能也是輕描淡寫、神秘莫測地回答“人各有命”這種不失偏頗的話,瑟莉斯拉隻好安慰王太子一家,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公平地給與姐弟倆機會,再觀察其中的變數,你們要這樣想,卡爾瑪大人好歹是給了雙倍的機會,但凡姐弟關系融洽,真要誰坐上大位又有什麼關系呢?另一個不是鼎力相助的嗎?
沒有誰能穿越到數十年後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王太子一家隻好接受了這樣的安慰,把忐忑漸漸按下不表。
若是以前,梅拉坐在旁邊定然惶恐“诶,這是我一個小市民能聽的嗎”,自從在導師勞雷爾那裡見到他死鴨子嘴硬卻默認的樣子,她對自己的身份稍微有了一些接受,并對偉大的卡爾瑪大人對個人命數的安排和導引充滿了好奇。
既然老闆帶自己來,一定是希望自己了解這些親戚之間的家長裡短,以及這次王太子妃瑪麗安娜跟自己的态度似乎更親近了些,她也挑明了說,希望今後進入魔女會,以及對自己的女兒,親戚之間,能多多的、互相照應。
瑪麗安娜詢問梅拉,是否希望自己邀請大公夫人莅臨本屆魔女論壇。
“本來,梅拉尼娅會在這一屆被她的師傅‘翠風’的斯蒂芬尼娅推薦入會,‘翠風’會邀請大公夫人親臨見證……現在的情況明顯是不可以了,我估計她不會去參加,但轉念一想,你要入會,她未必不願去看看你,哪怕遠遠地看看。”
“我不建議因為我的緣故而邀請她去。”瑪麗安娜沒想到,梅拉竟然會回絕,緊接着,梅拉說出了自己的理由,“是有别的原因,殿下——缇莎女士,決定會在本次魔女論壇,挑戰‘翠風’的位置。我不希望大公夫人在那裡失了面子。”
教國王後泰莎與現任“翠風”-瑪吉蘭公國首席大魔導師斯蒂芬尼娅·林奈是故交,關系好到情同閨蜜,二十年前她們一同閃耀在那時的魔女會,有傳聞說她倆之中必然有一位能成功挑戰“翠風”的六柱魔女之位。然而,王後突然無故失蹤,下一屆的魔女論壇,果然斯蒂芬尼娅挑戰成功,為公國赢得了六柱魔女之一的席位。
流言四起,大多是指向斯蒂芬尼娅為了那個位置排除了競争對手,她自己費了很多心力去辟謠,同時為了維護泰莎王後的位置做了很多的努力,有人信她對故友一片赤誠,有人認為不過是惺惺作态。
“母親大人——為什麼着急要在回歸的這一屆便決定挑戰那個位置?”這樣固然很好,隻是太突然,瑪麗有些大惑不解,母親大人不是希望低調地生活嗎。
梅拉以清明的眼神看着瑪麗安娜,緩緩地說:“其他我不懂,但有一點我能理解——現任的‘翠風’所調教出來的敗類學徒,膽敢密謀傷害你們,這一點她無法容忍,也不想忍到下一屆去。既然教徒無方,那就替徒還債。再者,教國很久沒有再出一位六柱魔女了,她一定想要得到這個地位,能更好地庇護你們一家子。”
同一天,多洛汶不動聲響地潛入到教國王都,扮做流浪的吟遊詩人,在伊薩克下班的必經之路上堵對方。它有理由相信,伊薩克不會對潮汐星流的金豎琴的聲音無動于衷。
伊薩克剛下班就聽說瑟莉斯拉來探望王太子一家人,正準備出門興沖沖地去上門拜訪,剛走到教皇廳外神殿廣場,就聽到無比耳熟的音色,簡直“扣人心弦”。
扮做吟遊詩人的多洛汶很快被以非常絲滑的速度和方式招至伊薩克身邊,伊薩克撇了一眼貴重的金豎琴,知道它不會平白無故持着塔莉薩的聖遺物跑教國王都的重要地帶來随性演奏。
“直說吧,那邊出了什麼事?”
“雖然跟你說也可以,但吾神希望教皇廳内閣重要人士一起聽——所以它才讓我把塔莉薩殿下的信物帶着一起來,算給我作保。”
“先說一下大概怎麼回事,讓我有心理準備,我才好跟伊恩他們提。”
雖然戴着半臉的面具,伊薩克依然能推測出面具下凝重的臉色,多洛汶低聲說:“你的寶貝徒弟在那邊遇襲了,沒想到國内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到敢于成群結隊地襲擊巡視地方的神之子。那些蠢蠢欲動的反賊真是裝都不想裝了。”
“恩底米亞受傷嚴重否?”
“還好,輕微傷,它嘗試保護身邊的随行者……但它在擊退多數敵人的時候選擇了龍化。”
“為什麼要用轉折的語氣。”
“在擊殺那些敢于襲擊神之子的暴徒之後,清點戰場,有少數暴徒逃走的迹象,而且,重點在于,恩底米亞殿下自檢發現,戰場上沒有自己受傷後掉落的兩塊小鱗片,有護衛者證言說,激烈的戰鬥中發現有人偷摸撿走了那點鱗片,逃之夭夭。”
“大費周章襲擊恩地米亞,為了這兩片龍鱗?雖然理論上神之子的鱗片應該也是價值連城……”
多洛汶不悅地打斷伊薩克的猜想,直接說出了古神主子的猜測:“吾神懷疑他們是要召喚什麼——既然史前時代,我們的星球就不算安全,最近你們這邊又發生了異界蛛魔入侵事件,你說,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還有什麼地方又是絕對安全的?”
聽了多洛汶帶來的消息,伊薩克的呼吸變慢了一些,某段久遠的回憶,昔日主子跟自己閑聊它的過去,漸漸浮出了水面,首席眼神一凜,如臨大敵,對跟随自己的管家說:“先把它帶到我的宅邸去等候。”
說完,轉身就朝神殿的方向開了傳送門,準備去向伊恩他們簡要彙報,并詢問教皇的意向,是否要特别接見德弗洛的信使。
伊恩自然是相信尊者的判斷和直覺,他本來就對一直以來的敵國和異國甚是有興趣,尤其是在看過伊薩克學徒們關于提斯帕提爾的見聞之後。
沒過多久,伊恩、兩位大主教便随伊薩克傳送到了首席本人的家。
多洛汶恭恭敬敬地行禮,雙方分賓主坐下。
詭術師說,自己的主子特地讓自己帶着金豎琴來,作為信物,這次的口信希望你們引起重視,不然别怪它沒提醒過。
伊恩淡定地說我們知道了,信使請講。
“吾神以前隻對極少極少的人提起它來到這顆星球以前的事。這次,它對我和恩底米亞殿下提起了‘虛空七子’的概念。啊,對,你們的首席當然也聽過,畢竟嘛……”多洛汶頓了頓,又才繼續,“恩底米亞殿下遇襲,龍鱗被奪走,吾神立刻猜測是否有人要打算利用這等高級素材進行黑魔法研究,可它更相信那些人是打算利用虛空幽龍的龍鱗召喚什麼。它對我們說,自己曾是‘虛空七子’——原初的‘群星之庭’,虛空大殿中七位統禦者中的末子。因為在互相争鬥中落于下風,才不得已打開了位面裂隙來到這顆星球。虛空七子中位列第三的,正是恩底米亞殿下改造前參考的原型,純正的虛空幽龍,理論上,用虛空幽龍的龍鱗,是有不小的概率可以召喚同類生物的。”
伊恩的腦瓜子轉的很快,古神薩塔亞曼圖斯自爆炸碎黑太陽信使之前,那力量是能與龍族正面對峙的,既然完全體的時候,古神就非常忌憚位列前三的虛空君主們,那麼現在——
“說是警告,是否也希望借由我們這邊的力量來對抗可能到來的風險?”
“教皇陛下,說‘借’,不太準确。”多洛汶搖搖頭,從事實出發,同樣也從對等的尊嚴出發,“當危險降臨到這個星球的時候,你還指望有個道标給危險指路,說‘你别打我們去打你的老仇人吧’,這樣麼?滅亡之暗,隻會平等地碾碎它所看到的一切。”
“滅亡之暗?”
這時,伊薩克發話了:“滅亡之暗-維多斯,群星之庭、虛空七子第三席,所有虛空幽龍的帝王與統治者,殘暴與無理的化身——以前它是這麼跟我說的。呼……不要小看薩塔亞曼圖斯的‘預感’,神明的預感可不會是空穴來風。”
房間裡的空氣變得沉重,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伊薩克見其他人都沉默不語,自己才不得已打破這凝重又僵硬的氣氛:“我建議将這個警告秘密告知西部陣營諸國的教廷和統治王室,至于要怎麼營造輿論讓民間對此有所警惕,那是後面的話。最起碼不要因為一無所知,從而輕敵大意,不要因為僅僅隻是一處的破壞,便忽略那危險的生物随時可能擡手就滅城滅國。”
面對神級的對手,警惕不一定有用,但一定要知道危險,躲避危險,再絞盡腦汁地想辦法戰勝危險。這一次,就連伊薩亞斯心裡都有些沒底。
“回頭,我再去找老爺子和她商量可能的對策。”
伊恩覺得某個環節很奇怪,且異樣:“假設會召喚這個維多斯,那麼本地的召喚者又是怎麼知道它的存在呢?”
“因為恩底米亞殿下是‘被造出來’的,而且不是成功體,是有缺陷的虛空幽龍。後來,坊間就自動流傳一種說法,既然神明造出來的孩子不是完美的,那麼,必定存在作為‘完美’标杆的原型,虛空幽龍必定來自遙不可及的虛空彼岸。召喚者不需要知道‘虛空七子’的概念,他們僅僅需要理解這一點就好。咱先别說一招招個大的,就是再來一頭不是王者的普通虛空幽龍,都夠這片大陸上的生靈們喝一壺的。”
多洛汶不需要解釋太多,伊恩點點頭,算是明白了原由。
“看來,自從我們的世界被異界蛛魔入侵開始……不,從史前時代黑太陽襲來,或者更久遠……非常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呢。”
詭術師撇撇嘴,盡量對星願教會的教宗此番陰陽怪氣表示并不惱怒。
“我的任務完成了,此次隻有這個口信而已。請寬容地允許我立刻滾出國境。”
“我有個好奇的地方,詭術師。若是連史前時代的古神都不能及的力量,那我們與之對抗,假設的話……還會有勝算嗎?”
面具下的詭術師翻了個白眼,帶着無可奈何地情緒指了指旁邊的伊薩克:“這種問題找我評估沒啥意義啊教皇陛下,武力值評比這種問題,問您的首席武官更恰當喲。”
“……我說不好,史前大戰時,塔莉薩是舊日太陽的殘魂,薩塔亞曼圖斯是被削弱放逐後的‘虛空七子’末子,大家打得有來有回。非要說希望的話——大概是和暗黑船城的異次元惡魔們簽約過後的塔莉薩,才可能有所謂的‘赢面’。”
這話惹得教皇助理們的兩位大主教變了臉色,微微有些青灰。
伊薩克不悅地看了一眼,心裡嘲笑他們傻,語氣上極為平靜和緩:“别總是聽風就是雨的,我跟了塔莉薩那麼些年,她從未做過對不起這個世界的事,她始終以慈愛之心為這個世界的未來考量,這一點,我和老爺子(死神)心裡都有杆秤。與異次元惡魔簽約是為了得到力量,力量本無性狀,隻在于怎麼使用而已。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方多一個有分量的籌碼,能讓我們先活下來,都是好事。”
沒人真的想去冥域避難啊。
冥域是用來完成輪回機制的分揀場所,不是永恒的托兒所——死神卡爾瑪如是說。
“雖然我們因為各自侍奉的角度有些工作上的嫌隙和不愉快,但我贊同你這番發言。鄙人從來是結果論主義者,可靠的幫手,從來都是論迹不論心。我不像你一樣追随過她,了解得那麼多,但事實和曆史都在證明她做得對。不然的話,吾神不會信任她至今。”
待多洛汶發言完畢,伊恩頓了頓,思索片刻,又才開口:“可是,瑟莉斯拉·拉斯特,她能走到聖賢魔女塔莉薩殿下的那一步嗎?”
“你這話呀,老爺子估計不愛聽,但懷疑是合理的。”伊薩克絲毫沒有生氣的情緒,這并不是蓄意質疑,伊恩作為年輕人總有年輕人的見識和擔心,這很合理,“瑟莉斯拉……她并不希望别人将她當做塔莉薩。守護者亦認為将塔莉薩的責任強行加諸于她,這并不合适。但是,她有資本,可以成長,可以擔負一部分那樣的重責,你們理解這一點就好。”
“上次的寒潮,她以己身一方之力就能給予我們一些有效協助,這一點确實沒什麼好質疑的。吾神的确願意結交她這個人。”
“伊恩,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辦,你無需太過擔憂,我盡量讓虛空幽龍對我們這個世界的威脅和損害降到最低,無論用什麼手段。”
“嗯,拜托您了。”在這片大陸上,除了死神偉大的權柄,伊薩亞斯的戰力就是天花闆,有些事情,隻能拜托他來衡量,伊恩心裡很清楚,自己這個教皇的位置,隻有依靠他的意志與力量才能穩坐。
下班來不及吃晚飯,送走教皇與兩位大主教,伊薩克馬不停蹄地來到王太子府邸,緊急約見本來剛吃完晚飯還在和王太子妃聊家常和魔女論壇的瑟莉斯拉。首席高階神殿騎士将來自古神的口信内容對她說了一遍,随即直說了自己另一個來意——合作拱出一位血月之力的絕對繼承者,增加一份可靠戰力,這件事恐怕不能再耽擱了。
能讓這片大陸,或者可能是死神認可的這個星球最高戰力的存在都認為值得如此焦慮,那麼古神的預感或者擔心确實不容小觑。
“當年,塔莉薩還活着的時候沒能完成‘晉升者’的選拔,她将這份使命委托給了我。我明白,這是一件需要花時間來考驗與甄選的極為重要任務,弄不好就是給未來埋一份大雷,我不敢怠慢,也不敢急于求成,因此,薩塔亞曼圖斯覺得我這些年是在摸魚,其實我是在執行對未來影響重大的任務,故而不追求對于血月設施的攻略,其他血月設施的管理者也在我的觀察和考慮範圍内。然而,繼承血月之力的‘晉升者’人選必須從人品到實力都無可指摘,它的心智不求純潔無瑕,但三觀必定要正。一千年過去,在我這裡,符合塔莉薩要求的,隻有蘇。時至今日,我确定,隻有它成為最終的血月晉升者,我才能對未來能與我們比肩的盟友有最基本的信心。”
瑟莉斯拉聽着伊薩克語氣緩慢而誠懇的訴說,她能窺見這些緩和語氣說出來的話背後,是它難得焦躁的心。仿佛時間本來很寬裕,卻因為突發狀況,不得不增加對未來危機的防禦措施,有些本可以從長計議的計劃,不得不提前了。她心裡澄如明鏡:“我明白,其實這麼多年,你也用你的方式來确保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你所付出的友誼讓你收獲了守護者那樣特别的血月遺民盟友。遇到守護者的這兩年,我抽空去查閱了它的過去,它通過很多努力,甚至不廣為人知的,默默地守護了拉克索王國的安甯,它的确是心中有大義的,勇者的典範。高塔之主這個身份,締造了它,也束縛了它。”
“我不奢望它能像老爺子和薩塔亞曼圖斯那樣得到神位,成為血月的統治者就能掌握大地上的血月設施,即便虛空勢力來襲,它也能無限暴兵,成為我們抵抗虛空勢力的前鋒。”
“我理解你的目的了,說吧,我能幫上什麼忙?”
“……想辦法找到塔莉薩最重要的一份遺産——宏大船城-永恒龍星輝迹。”伊薩克隐瞞了自己項鍊能召喚“救生艇”的事,它認為那是塔莉薩留給自己最不得已到選擇,不能輕易使用,“塔莉薩沒有告訴我和老爺子‘永恒龍星輝迹’的确切存放位置,但她說過,有些秘密會由自己的守墓人一脈分别保管,而且,十二聖遺物是開啟船城的必要道具。目前為止,船城是去往血月唯一可行的途徑了。”
“呃,你确定我們帶守護者去往血月就一定能達成目的嗎?”
“我至今記得,在血月上的對話——血月遺産的代管者對我們說,隻要達到血月設施标準力量等級3,相當于持有三份成熟的血月設施的全部力量,就有了晉升者的資格,隻要能帶來血月,完成儀式,它就可以成為新的星球之力繼承者。但是——”
“但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