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開始,該從哪裡說起呢?
是周禧把隻有一行字的辭職申請丢在老闆面前的潇灑轉身,還是發現自己這個美食博主失去味覺時的茫然無措?
或者幹脆從她提着行李箱從陌生的高鐵站下車,坐上出租車去好友新開的咖啡館開始吧。
明天是周禧的好姐妹田恬咖啡館開業的日子,所以她特意坐了最近的一趟高鐵,趕回琴港市。
正值五一小假期,票不好搶,她從公司去火車站的路上撿漏了一張人家剛退的票,快到站了才給田恬打電話。
田恬果然驚呼,然後罵她不早打招呼,要去車站接她。
周禧心情愉悅地聽着好友的念叨,聽到田恬正在店裡做開業準備,讓她把地址發過來,說要去幫忙。
這個高鐵站不在主城區,很新很大,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沒有完全投入使用,空曠的大廳走路說話都有回音。
等候的出租車司機聽完她報的目的地,拿起老花鏡戴上,食指在手機地圖上劃拉了幾下,又把花鏡摘下去,胸有成竹地說了那附近幾個地标建築物,也沒看導航就出發了。
周禧比司機還松弛,不怕他繞路,主動提出來:“師傅,走跨海大橋吧。”
司機從後視鏡裡瞥了她一眼,“行啊,跨海大橋景好,來旅遊的是吧?咱們這個跨海大橋可大,全國也沒幾個,第一是港珠澳,再就數着我們這個了……”
熱情的司機侃侃而談,周禧托着腮看窗外,沒給回應,但在司機提到走大橋需要付過路費的時候,點點頭:“嗯,我來付。”
其實周禧不是遊客。
她在這座海濱小城生活了十八年,直到十八歲去外地上大學,之後又工作,一晃就快十年,故鄉倒是很少回來了。
是傍晚,窗外的海湛藍,天邊的雲裹着橘黃色的光圈,晚霞變成了紫色,海天連接的邊界看不清晰,隻覺得夢幻浪漫。
這段路她沒印象走沒走過,又或許是走過了但沒注意去看。
年少的時候總是走得很快,隻關注什麼時候到達目的地,最多再看看同行的人,很少看兩側路邊的風景。
等到終于學會欣賞路邊的景色時,已經長成了無聊的大人。
車子駛進老城區,入目的景緻逐漸熟悉了,晚高峰走走停停,擁堵得讓人眼暈。
終于停車落地時,周禧覺得自己腳都發軟,踩在台階上有種喝醉的不真實感。
首先看見周禧的是邵海——周禧的昔日同學,田恬的現任老公。
邵海正聽着田老闆的指揮,扛着一把木椅子調整擺放位置,一擡頭看見了從院子裡走來的周禧,溫和地笑着問好:“喲,我們尊貴的vip來了。”
田恬聽到聲音轉頭,兩手各拿着一個小花瓶,看見了周禧開心地跑過去,也沒跟她客氣,直接把花瓶塞了她手裡:“來,來,幫忙插花。”
邵海把椅子放好了,不滿地替剛進門的周禧抱怨:“你怎麼誰都要安排啊!”
田恬眼刀飛過去,邵海瞬間閉嘴,默默繼續幹活。
就這樣寒暄都沒得一句,周禧把行李箱放在牆角,就撸起袖子陪這夫妻倆一起忙活起來。
因為是新門店,有飯後遛彎的老夫妻路過,駐足在小院門口張望了一會兒。
田恬看見了,拿着優惠券跑出去送人:“明天開業,全場五折,歡迎來看看呀~”
老先生接過去,念着花體字的店名:“海邊來……”
田恬見他看不清,忙接話:“來晤,會面的那個意思。”
老太太“哦哦”點頭,拍拍老伴的胳膊:“面館,上次去那個哪兒旅遊,咱不是還吃了嘛,燴面!”
老先生也跟着點頭,“挺好挺好,以後不想做飯可以來買一碗哈。”
老夫妻挽着手走了,留下一臉懵的田恬和笑得停不下來的周禧。
周禧退到門外認真看了眼店招,“海邊來晤”四個文藝鐵字下面是“Sea&Love”的英文譯名。
她進屋,坐在吧台前發問:“這誰翻譯的啊,怎麼還有口音啊?‘來晤’,不應該是活着Live嘛?”
邵海正在打咖啡,給她做了杯拿鐵,奶泡拉花畫了大大的心形:“一樣,活着不就為了愛嘛。”
周禧倒吸一口冷氣,“嘶——可惡,被你裝到了。”
田恬也坐到旁邊,身體很疲憊,精神很亢奮,“差不多了,咱吃飯去吧,周禧是不是還餓着肚子呢?”
這損友,現在才想起來她餓肚子?
三個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田恬:“吃燒烤!”
周禧:“去喝酒!”
邵海:“野馄饨!”
說完,又同時改口:“去喝酒!”
一拍即合,打車去了不遠的一片海灘,初春的夜晚還有些冷,可四面透風的大排檔居然也坐滿了人。
周禧看着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頂棚,堅定地說:“我想坐在外面吃。”
田恬一巴掌拍在她肩上,“這麼冷,吃風啊?進屋去!明天老娘開業,凍感冒了你負責?”
禧禧被拍得一個趔趄,不甘願地跟着坐進了飯店裡面,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大落地玻璃窗勉強也能看到沙灘上的燈火。
隻是夜裡的海漆黑一片,看也看不清什麼。
邵海剛從前台回來,這邊點菜沒有紙質菜單,也沒法掃碼點,都是在門口的牆上看菜品,想吃海鮮的話更是直接從水缸裡撈出來現宰現做。
他回來說,啤酒、烤肉、馄饨都點了,還要了個海鮮蒸汽鍋。
田恬聞聲點點頭,她正在打電話叫人,給她們閨蜜三人組的另一位——王知夏女士發送晚飯邀約。
隔着手機,周禧都能聽到王知夏在吐槽,說沒人會在晚上九點還沒吃晚飯!
田恬:“那就是夜宵嘛!你直接帶好換洗衣服,今晚住我家,明早看開業!”
邵海在旁邊跟着補充了一句:“來吧,蝦虎肥了,老闆說明天封海了,再想吃新鮮的要等九月開海了。”
電話裡安靜了幾秒,王知夏說了句“慢點喝,等等我”就撂了電話。
田恬無情地挑撥周禧和王知夏的友誼:“看到沒,你,還不如一隻蝦虎有份量!”
周禧笑着喝了口新鮮的紮啤,泡沫在舌頭上跳躍,應該是有感覺的,雖然隻是很淡很淡的苦味,但她好像能想象到啤酒花的甘香。
第一鍋海鮮大咖上桌的時候,王知夏就趕來了。
以為她要從澄島走隧道跋涉而來,結果人家根本就在市區,剛參加完一個新銳教育峰會的聚餐——王制片今年剛收到的高校聘書,在一家藝術院校做産業實踐教師。
王知夏留着利落的短發,今天穿了身銀色西裝套裝,裡面是黑色的真絲襯衣,看起來優雅幹練。
一落座,田恬正幫她給蝦虎剝皮,王知夏把西裝脫了,先挑眉看向周禧:“猜猜我剛才在酒店見到誰了!”
這種語氣,問的對象還是她。
周禧不作他想:“李銘則?”
王知夏拍了一下桌子:“Bingo!我這就是個挂名的客座講師,人家那可是實打實的大學老師!你别說,那叫一個西裝革履,人模狗樣……”
周禧聽她這麼描述,覺得好笑:“你不會還跟他說了我回來,邀請他來參加田恬的咖啡館開業吧?”
王知夏:“牛哇,這都被你猜中了。可惜,他說他明天有課,來不了。”
邵海聽到這裡,插了一句:“明天五一。”
五一放假,明天不會有課,一聽就是托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