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玄烨心下煩悶,撇下衆人,信步在宮院中行走,一直出了乾清門,心中仍在翻騰,看今日鳌拜此舉顯然是在加大拉攏朝臣的力度了,朝中六部細細數來幾無多少真心忠于自己的人了,除卻早已被鳌拜一黨收買的,多是以索尼為首持中立觀望的取巧之輩,蘇克沙哈倒是有幾分忠心,隻可惜準備不足行事欠穩終究先做了無奈的犧牲品,怎樣發掘培養出一批真的可以收為己用的肱骨之臣呢,除卻鐵丐,太皇太後那裡是否還留有别的什麼人?要不要去慈甯宮和老祖宗問個清楚?
玄烨停步,舉目四望,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竟已步行到了延慶殿了,幾十米開外的地方跟着十幾個太監,得了旨意不能緊跟又怕主子有個閃失,隻得誠惶誠恐的遠遠跟着,誰也不敢多上前一步,玄烨不免覺得好笑,再回頭一望,慈甯宮早已落在身後,墨綠的松柏覆蓋着慈甯宮高高的牆頭,隐約可見裡頭的琉璃殿脊,玄烨不禁想起一月前的聖壽節。
那晚,白日的熱鬧散去,賓客們都已離開,,暖閣裡隻剩下他們祖孫兒倆。老祖宗和自己講起一些往事,從太祖皇帝努爾哈赤平定女真說起,一直講到了皇阿瑪順治帝出家,末了長長一歎,竟不知何時眼底已經有些濕潤了。自打有記憶開始,在玄烨的心裡,祖母一直是足夠堅強的,而那一晚,他分明看到了祖母的疲憊和脆弱,她實在是太辛苦了!大玉兒有意給玄烨講了福臨和董鄂妃的事,作為一個母親,時至今日想到自己曆盡艱辛護住的孩兒被另一個女人生生奪走,那一種憤怒和痛惜是無法消弭的。然而在玄烨的印象裡,董鄂氏似乎隻餘一個溫婉和順的影子并不清晰,至于父皇為了她放棄皇位,其實玄烨私心裡總覺得不能全歸罪于一個女子。不過這些自不必說出口辯駁,皇祖母老了,又何必拿那些痛處去惹她傷心呢!
玄烨自己亦有煩惱,皇祖母說來說去,也不過是想在輔政大臣中挑個可靠之人結盟以對抗虎視眈眈的鳌拜,而結盟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聯姻,皇祖母費了這麼大力氣招來王公命婦們和适齡的女子進宮賀壽,便也意在此處。看近日這個架勢,似乎皇祖母已經選定了索家的女兒來入主後宮,是那日堂上那個叫芳儀的姑娘麼,當時滿殿的人,玄烨本就心不在焉,如今再努力回憶也是對不上人,其實對于這些事自己一向抗拒,幾次想當祖母的面說點什麼又終于生生咽下去,一則是他自己也很清楚形勢所逼不得不如此,二則皇祖母的刺痛他很清楚,不到萬不得已,過早的揭開某些心事怕隻是更加事與願違。
如此胡思亂想了一陣,待回到寝宮,蘇麻正倚在桌上打盹,這些日子蘇麻也是辛苦了,那會囑咐了她可以早些休息,看來依舊是老樣子自己幾時沒有歇下她是斷不肯離去的了,想想不久以後身邊将是另一個女子服侍洗漱安歇,真的可以嗎?強令自己抛開這些惱人的念頭,玄烨輕輕叫醒了蘇麻,依着她簡單洗漱了下便各自休息了。
給索家的納彩終于在幾天後的一個黃道吉日來臨了,浩浩蕩蕩的鸾鈴禮箱擺滿了整個西四長街,幾百名内務府司員身着大紅繡花長袍,捧着各色彩禮,直奔索尼府所在的西北内城。索家上上下下更是嚴正以待,一早便備上禮服在府門外翹首以待。索尼是滿洲正黃旗人,自太祖努爾哈赤起便開始授以重職南征北戰了,甯錦之戰中跟随皇太極攻城立有大功,之後不斷收到重用官職亦越做越高,順治臨終前又指定了他為四大輔臣之首,及至如今更是門生親僚遍布朝野,玄烨不得不佩服老祖宗毒辣的眼光,當今朝野,能真正和鳌拜抗衡一二的也确實隻有索尼了。
這場盛大的定親儀式,長久的成為了京師街頭巷尾老百姓談論的話題,人民奔走相告,當朝皇上聘定了當朝首輔索尼大人的孫女兒赫舍裡氏為皇後。天家尊貴并非尋常人家可以企及,時間久了也終于化作了一點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那位大清的未來國母養在深閨其實并沒有多少人可以一睹芳容,卻偏偏有一兩個好事的不知從哪裡描了素像,傳那赫舍裡氏樣貌奇醜,不過是仗着幾分家室才有了和帝王家結緣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