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卻是看也未曾看她,滿眼的關切隻為蘇麻一人,接收到眼前人旁若無人的目光,蘇麻下意識的低頭掩飾臉上的傷,不想半邊紅腫的臉卻是怎麼也遮不掉的。年少的皇帝第一次決定在後宮大動幹戈的使用一個天子的權威,掃了一眼早已跪坐一團頭也不敢擡的滿屋子人,語氣冷峻的可怕“皇祖母以仁德曉谕後宮多年,長春宮榮貴人不顧身份,未經請旨公然私刑,”
“皇上,”蘇麻也沒想到玄烨此次動了大怒,眼見着事态着急,也顧不得身份上前拉了拉玄烨的衣袖,輕輕搖了搖頭,無論如何,眼下這個局勢絕不是和瓜爾佳氏鬧翻臉的時候。
玄烨深吸了一口氣,“念為初犯,着長春宮教習嬷嬷和掌事宮女各領二十大闆,即刻逐出宮去。文貴人無端受驚,賜禦玩兩件,安神禦膳三日。”見蘇麻似乎還要求情的樣子,玄烨立在當場真是氣也不是惱也不是,隻得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再說,随即轉身便要離開,立時便有伶俐的小太監趕忙扶着蘇麻一道。
玄烨此行匆忙,身邊未跟着東亭和小石頭,此時回了乾清宮,還未下令來人,兩個得了消息的人合着滿宮裡素日得蘇麻照拂的小宮女小太監們早已擁了上來,蘇麻不禁又氣又感動:“乾清宮的規矩何時成了這般,各回各處,可别再聲張了,我呀,真的沒事。”
東亭見皇上一起,暗暗瞧着蘇麻除了臉上的傷,其他倒是無礙,暗自佩服蘇麻的涵養,卻也随着衆人連連應聲退下,隻留下一個看護的太醫,隻那小石頭荊岩卻是不肯離去,朝着玄烨磕了一個頭,一開口卻是不客氣的說着冒犯的話:“您失約了。”
本在忙着讓太醫檢查蘇麻強勢的玄烨聞言一愣,隻覺得滿腔無處消散的心疼和怒氣瞬間變成了一身的慚愧和無地自容。是了,貴為一國之主的天子,曾幾何時當着眼前的小石頭說會照顧好蘇麻,也以為跟在自己的身邊應是無礙,而壞就壞在這自以為是的應該上面。
"皇上,奴婢真的無礙的,琦羅小主也不過是個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您瞧,太醫剛都說了隻是一點紅腫過兩日就會消了。”蘇麻早已覺得這一切反應着實有些過了,隻是見玄烨執意如此隻得配合,眼下又察覺到小石頭的話免不了牽動玄烨壓抑着的心思,待衆人散盡,隻得溫言勸道。
“好呀,好得很!瓜爾佳氏不愧是鳌拜的好侄女,她叔叔敢在金銮殿上對朕扼腕逼迫,她自兒個就能在後宮對你濫用私刑!”玄烨此刻哪裡聽得見蘇麻的這些話,聯想到前些日子大殿之辱,情緒不免激動。
“哪有皇上說的那麼嚴重,是奴婢言語失當冒犯了——”
“蘇麻呀,此刻就我們兩人,你今日受了這樣委屈,還要一口一個奴婢的自傷如此,當真是想,是想讓朕再無顔與你說話嗎?”
玄烨打斷了蘇麻的話,語氣裡是少有的脆弱和難過,眼前的這個人呀,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姐姐,是稱職的女官,是祖母的……這一個個身份太多太厚重,裹的她這些年這樣小心翼翼又如履薄冰,你看,即使是遇到怎樣的難堪和難過,也不肯在自己面前顯露半分。不,不該是這樣,玄烨終于肯從心底承認這段日子以來越來越深的憂懼,怕這樣的裹挾讓她不得不一次次承受傷害,怕她自兒個被這些勞什子身份困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