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儀皇後本就聰慧，聽到此處已是心領神會。再一日皇上宿在坤甯宮的時候，據侍候梳洗的宮人們說，當夜帝後挑燈倒是叙了好一會子的家常。

不久，芳儀皇後的小叔叔索額圖自請辭了吏部侍郎一職，皇帝不久又承太皇太後大玉兒懿旨改封了索額圖為一等侍衛，和魏東亭一起禦前辦差。雖然品級變化不大，卻是實實在在的天子近臣。赫舍裡家族的榮寵當真是鮮花着錦、一時無二了。

玄烨對此有自己的計較，之前伍先生的那段《左傳》故事自己聽懂了，鄭莊公所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大概便是眼下的心境了。

連日來放任麻痹鳌拜一黨便是讓他們越發嚣張惹得天怒人怨，現在不過是以赫舍裡家族為餌再次惹得鳌拜本就驕傲自滿的性子越發張狂自亂陣腳罷了。不論遠的，隻瞧着前不久六部議事之前居然先拜會鳌公府私門商酌一事，便是一樁實實在在撞在督察院清流眼中的鐵證。

在索尼的暗中授意下，雪花般的密奏彈劾折子飛進了乾清宮，玄烨對此卻隻是一味留中不發，有耿直的谏臣頂着犯駕之罪面聖也暫時都被玄烨好言好語的安撫住。甚至玄烨還趁着鳌拜生日的時候以天子之尊親去了鳌拜府上為其祝壽。

鳌公府上熱鬧非凡，玄烨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曉得素日裡小半個朝廷的人竟都早早聚在了此處。按捺住心裡的震驚和愠怒，玄烨當着百官的面以壽禮為名大肆褒揚了鳌拜的從龍之功，并下旨親封其為大清入關以來的第一位異姓一等功大臣，加封太師。

鳌拜曆經三朝，也曾是忠勇無二的帝國骁将。小皇帝的一番動之以情，也讓這個年過半百的舊臣一時心意不定，因此陷入了短暫的躊躇，也為玄烨赢得了更多的時間。眼看着京裡京外各項籌備已然漸漸齊備，一件誰也不願意面對的事情發生了，四大輔臣之首、太國丈之尊的索尼病情告急，盡管宮裡一直派了太醫盡力醫治，卻已然油盡燈枯之狀。玄烨為此暗自傷懷不已。

從親政到如今形成與鳌拜黨分庭抗禮之勢，雖有太皇太後和自己的精心籌謀，這其中仍然深深賴于索尼的暗中配合，事實一再證明，這個三朝老臣并沒有讓自己失望。而今的節骨眼中，這位老臣的逝世又會給未盡的棋盤帶來怎樣的變故？

看着自從索尼府上探病回來眉頭越擰越深的玄烨，蘇麻喇姑也是暗自着急的不行。好不容易侍候梳洗躺下了，榻上卻時不時傳出翻來覆去睡不安甯，一慣近身侍候的内監小梁子可愁壞了，好在很快定心丸蘇麻大姑姑去而複返。

隻見蘇麻喇姑擺擺手讓衆人先退下，捧起一盞安神湯拉開帳子遞了進去。

“什麼時辰了？”玄烨略微起身接過湯盞，卻沒有立刻飲下。

“回皇上，已是亥時三刻了。”蘇麻一邊回着話一邊将一個靠枕拿過來放在玄烨身後，“皇上要是睡不着，奴婢去給皇上拿點白日裡看了一半的書來打發一會兒。”

“别走——”玄烨一開口制止了蘇麻起身的動作，明明是命令的話語此刻卻染上了一絲少有的懇求味道，

“哪也别去，就在這裡，陪朕說說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