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漂亮吧?”
克羅爾星人的眼睛狡黠地眨着,試圖從面前這位潔身自好的衛隊長臉上捕獲到些許不那麼莊重的痕迹。
“棘海妖天生被造物主眷顧,這一種族拟态之後就沒有長得差的——哦,連人體俱樂部的各位也偏愛找他們來做‘玩具’。”
左格微微皺眉,恰逢一艘空中執法部門的飛艇行經高處,放慢速度并向他閃燈示意。他揮了揮手表示一切正常,仰頭目送執勤的同僚提速遠去。
“那位,要麼容貌出衆得令人難以忘懷,要麼特别擅長蠱惑人心,才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亞林笑吟吟地揣測道。
棘海妖,因為生活在海洋裡、長有十二根骨棘而得名。這一種族的拟态等級很高,通過拟态協議可以完全實現人形,并且拟态後無一不是容貌上等。
此外,他們還擁有星盟各族都無出其右的強悍精神力,雖然也因此精神病頻發,但為着一張賞心悅目的臉,願意找棘海妖做伴侶的還是大有人在。
“他不需要怎麼樣,對伴侶忠誠在我看來是基本項。如果你實在不能理解,就當我是個守舊的人。”
左格很少這樣一闆一眼地跟誰講話,奈何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實在讓他有些煩躁。
“哎,沒有惡意。”克羅爾星人眼底的揶揄簡直不加掩飾,“我隻是很好奇,你是泰倫人,怎麼會跟棘海妖在一起呢?”
“請你配合調查,不要再牽扯我的伴侶。”
“狂歡節不營業,”亞林甩甩頭發,歪頭欣賞着自己另一隻手上的美甲,“得加錢。”
“或者你願意肉償也行。”他眨眨眼。
左格直截了當地無視以上的話,嘗試心平氣和地溝通:“S-314衛隊在巡航時遭遇襲,整支隊伍無人生還,其中包括你的哥哥文森特。”
“他死後,就該是你代表家族去與天頌座的……”他表情微妙地輕咳一聲,含糊略過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履行婚責。”
“怎麼?”亞林眸光流轉,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聲音頓時拔尖了,“你懷疑是我洩露了他們的位置?”
左格望着他,“他們是在第一星系巡航,在這裡遭遇星盜的幾率可不比其他星區。”
可以說,約等于0。
阿德納斯作為星際聯盟的首都星,是七大文明聯合軍總部的所在地,可不像外環那樣被猖獗無比的星盜、虎視眈眈的反抗軍以及蠢蠢欲動的遠星際種族入侵成了篩子。安全在這裡是真切有保障的。
“那我費盡心思與他們周旋是為了什麼?!”
克羅爾星人驟然從地面彈起,仿佛被他的猜測刺傷那般怒不可遏,左格愣了一瞬,沒料到對方的反應會如此之大——畢竟在這一刻之前,他看起來真的一切安好,并未對文森特的死流露出任何的悲痛情緒。
若不是那死去的前隊友曾不止一次地提起這麼一個弟弟,他都不會想到以此作為切入點。左格頹喪地抹了把臉,想說抱歉,如果他猜錯的話,但茫然占據思緒後聲帶似乎也被摘取了。
“我當了整整一年的玩具才給那個蠢貨湊齊加勒西的學費!!他覺得我生性放蕩,無所謂,我不在意!”
藍發男人瞋目切齒地嚼碎了每一個字再吐出來,原本明豔的妝面像被暈染的水彩那樣緩緩溶化,“但他要是敢覺得我觊觎他的位置,我一定會去把他的骨灰收集回來再沖進廁所!!”
“抱歉,”左格垂下眼眸,想從制服口袋中摸到哪怕一塊清潔巾,但失敗了,“是我冒犯了。”
他轉而去解開那束縛着對方右手的鐐铐,情緒也跟着低落到了谷底。
裡頭還在“嘿,Adnas!”,克羅爾星人活動活動手腕,胸腔仍劇烈起伏着,但比之前稍微平靜些了。
“我……”
“你不用愧疚。”他兀然打斷左格的話,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扭過頭去望着遠處,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們族人留給外界的印象不好。我哥哥又那麼花花腸子,而我是個張開腿任人上的賤貨,隻會令家族蒙羞。”
左格哽住了,寬慰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又是一句“抱歉”。
“你是唯一還記挂着這件事的,”亞林靠在欄杆邊上,嗓音沉悶,“就是蠢得可以。你以為憑你一人就能還他們公道嗎?”
“這裡不是宇铎,不是泰倫,”他搖搖頭,“不論你是誰的兒子,這個身份頂多能保全自己。你救不了其他人。”
“他們之中有誰招惹了不該惹的人,就是這樣。你也收手吧,回去洗洗睡,有時間多陪陪女兒不好麼?”
“給你。”
左格遞過去一枚儲值星币,又解釋道:“這是安全局發放的撫恤金。”
“我不差這點錢。”
“收下吧,這裡面也有我的一點心意,雖然不多……起碼能讓你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休息一段時間。”
他的妝已經花了,現在執拗地不願回頭,攤開手讓對方把星币擱在自己手心。
“抱歉,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青年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露台的玻璃門被合上後,亞林摩挲着手中的儲值星币,小聲地奚落一句:
“衛隊的薪資才那麼點,省省吧。”
解放天性,擁抱真我——這是狂歡節的口号,不過在夜晚,這幾個字或許還要調整一下,“真我”往往變成了愛人、一夜情人,抑或是路口轉角的随便某個人。
左格默默地穿行于狂熱的人群之中,一路上拒絕了許多次的獻花,心裡隻剩下回家的念頭。
在這為期十天的節日内,為了照顧到飛行種族,平日裡繁忙便捷的空中航線被極大程度地取消了,隻餘少數的公共載具及空中執法站點的飛艇仍在高處行進着。
香氣撲鼻的鮮花不要錢似地從狂歡節的巡遊飛船上灑落,人們紛紛接住飛花獻給心動的對象。這不是什麼示愛,而是交合邀約。
狂歡夜的常态向來如此,這次他卻沒來由地覺得難受,像有什麼東西堵在胸腔裡。或許是這裡的花香太過濃郁了,左格這麼想着,放緩呼吸繼續向前走。
阿萊茵可能還沒睡覺,今天她papa在研究所加班,小家夥說不定要等到自己回家才肯上床。
那他得快點回去才行。
走出好一段距離後,左格再次頓住腳步。刺耳的歡呼尖叫聲充斥于周身,明知道那人此刻應該沒空搭理自己,他還是悄悄在精神連接中向伴侶撒了個嬌。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