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連後退,每撤一步都越發頭昏腦漲,腦袋裡仿佛有個攪拌機在震蕩着翻轉自己的腦汁,一時間雙目發緊,鼻子泛酸,耳鳴也愈演愈烈。
被摧殘到口吐白沫之時,他剛好退到廊道的艙壁邊上,兩根骨棘一同刺入他的肩關節,以可怖的力道将他整個人提起來,再重重地釘在艙壁上。
沒受傷的手緩緩去夠腿上的匕首,然後伴随他的一聲慘叫,那隻手也被骨棘狠狠釘住。大胡茬歪着腦袋,手臂抖得像篩糠,雙腳離地拼命踢踏空氣,生命流失之際視線死死盯着走道盡頭那緊閉的大門。
絕望蔓延之際,那扇大門竟轟然開啟,他看到了隊長的臉。
大胡茬隻欣喜了半秒不到,就發現,那也僅僅是臉而已——或者說,一顆頭顱——與軀體分離,此時正骨碌碌地在廊道裡滾動着。
凄厲的慘叫聲中,三個渾身被純白輕甲包裹的身影接連現身,覆蓋面部的漆黑覆面上分别标着01,02,03這幾個數字。
“嘿,Adnas~”
編号為03的白衣執行人率先邁進這條走道,他一邊哼着狂歡節的主題曲,一邊以控球的姿态踢着刺青臉被割下的頭顱。
見到那人發瘋般用骨棘反複穿刺面前血肉模糊的屍體,03動作一頓,腳下的頭滾到了遠處。
這種鞭屍的做法實在難以稱得上體面,也不太穩重,更像是在發洩。發洩什麼?他們心照不宣。
01一進來就徑直走向發瘋的男人,以命令般的口吻安撫:“mok,冷靜。”
男人機械地扭轉脖頸,殷紅血迹将略顯病态的臉龐襯得奇白。誰也不能否認的是,棘海妖拟态後容色上等的定律的确在這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
03不再前進了,雙手抱臂倚在艙壁上,沖後邊的02抱怨:“都是同一張臉,為什麼不能讓我來扮演他爹?我也很能開導人啊。”
“長兄如父。”
02似笑非笑地回應一句,收起能量光刃,悠然轉動手臂查看臂甲上的血迹與劃痕。
“切,他隻是最早醒來。”
03不以為然,到先前關押他們本體的那間血腥味濃重的艙室内轉了一圈,視線捕獲到地面上的一顆眼珠,毫不在意地一腳踩爆。
确認裡面那家夥死透了,他走出囚室,繼續對02道:“我們幾個誰是最先分化出來的還說不準呢。”
“論武力你打不過我,論默契你不如04和05,沒有06聽話,做事不如07缜密,還沒有08和09讨喜。”
02輕輕地笑了,扭頭看着03無能狂怒的模樣,“你說,我們九個中誰是最多餘的?”
“冷靜點。”
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兩人的交流,轉過頭去,他們見到溝通無效的01揪着男人的頭發直接撞到艙壁上,力度之大,一小股鮮紅的血水即刻沿着合金内壁滑落。
本來還很不忿的03登時卡殼,像個貨真價實的機器人那般僵硬地扭過脖頸,聲音滞緩:“Senas!你來真的啊。”
話音未落便有閃光殘影自覆面前一掠而過,倏地直沖01而去——
擲出光刃的02步步逼近,語調中壓抑的怒火燒得03都下意識後退一步,“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
“特殊時期特殊手段。”
01擡起臂甲格擋開那勢洶洶的光刃,站在原地沒動,任憑02上來一拳在自己的覆面上留下幾道微不可見的裂痕。
“沒有人會一直為他的不冷靜兜底,他不是小孩了。”01按住02的肩,語氣沉着冷峻。
“你當過他是小孩嗎?!從一開始?”
完了,現在02也不冷靜了。03默不作聲地悄悄上前,頂着巨大壓力從劍拔弩張的兩人身後拽走他們的本體。
“他女兒都已經四歲了。”後方傳來01平靜卻又無可奈何到極點的聲音。
02或許被哽住了,遲遲沒有回應。
長兄如父次兄如母,對于01和02的争吵他向來采取回避态度,此刻亦是如此,03拉着沉默不語的人退開到一個安全區域,繼而無言以對地歎息一聲。
撞得頭破血流的本體沉默着,眼睛已經恢複成正常模樣,隻是依舊無神,看起來也不怎麼想說話。
上一次這麼頹喪是在什麼時候?作為伴生體的他們有多少年沒感應到過如此消極失落的情緒了?
哦,對,03終于想起,是在和那個金毛在一起之前。其實要不是礙于身份,把他抓過來給mok當一個活體情緒穩定器也挺好的。
“阿萊茵呢?”
“啊?”03怔愣須臾,才反應過來不是自己幻聽了,而是當了半天啞巴的本體真的開口說話了。
“被她父親送去泰倫星了。呃,那裡不比外環安全幾百倍?你不用擔心。”
他又補充提醒道:“那群老家夥現在也愈加不安分,如果他們知道小阿萊茵的生父是誰,都不用疤臉提點,你絕對會被送上端點法庭!”
“對啊,”那人喃喃自語,乏味似地眨眨眼,擡手抹去面上的血迹,“為了阿萊茵,他們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決定好了嗎?”
金發青年蓦然擡頭,氣息有些許紊亂,“十年。”
“我要這十年的所有記憶。”
手術進行前,左格莫名有一種生命進入了倒計時的錯覺。
我會看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