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萊恩聽到左格輕輕的笑聲,不解地質問。
左格搖搖頭,撇開視線望向遠方,嘴角仍是微微上揚的,“你知不知道你其實藏不住情緒。”
黑發青年微怔,緩緩皺起眉。
“我猜你現在又在偷聽,對嗎?”他好笑地瞅着萊恩,“你說你不喜歡我,我卻覺得你的答案一直都很明顯。”
用嘴硬來掩飾情窦初開的青澀,在談過六次戀愛的年輕泰坦面前,這招實在過于拙劣了。
毫不客氣地說,這家夥的刺豎起來是為了示威還是遮羞,他用尾巴尖都能猜到。
被猜中偷聽的人此刻如木頭般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似惱似赧,微風偏偏不合時宜地撩起發絲,露出熱得發紅的耳朵。
左格默然垂眸,觀察着悶聲炸毛但站得筆挺的海膽,忽而想起在鍊城騎飛行摩托的那次——他不小心親到了自己的臉,也是像現在這樣耳垂通紅。
這麼想不太應該,可他們畢竟有過更親密的肢體接觸,怎麼還會這麼容易害羞呢?
雖說生理反應很難抑制,況且歸根結底,自己也是為了救萊恩才那麼做的,但……在内心深處,他似乎并不排斥和對方做那種事。
甚至可能還有些樂在其中。六翼神啊。這是為什麼,雛鳥情結??
左格抿了抿唇,表情糾結地開口:“萊恩……我問你個問題。”
“不許問。”
已經知道對方心思的棘海妖憤然閉眼。
“噢,”他蓦地有些感傷,“那就是不是咯。”沒關系的,很正常,沒關系的……
對面的人冷着臉轉過身,仿佛不願再與自己搭話,隻留下一個冷冰冰的背影。
……在角都沒長齊的年紀草率地失了身,奪走自己第一次的人還這麼一副無所謂的态度,左格不由得悲從中來,鼻子發酸。
“我跟其他人比起來是不是很差勁?”
棘海妖敷衍地嗯了一聲。
“差勁到讓你覺得沒那麼喜歡我了?”
“……算是吧。”
“那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同班同學。”
嗚……
見鬼。萊恩詫愕轉過身,望着面上強裝鎮定在精神連接裡卻哭得一塌糊塗的金閃閃,眼睫顫了顫,服氣地問:“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不是怕我喜歡你麼?不是怕我纏上你麼??不是怕我的“病”影響到你麼???
“我不知道,”左格吸了吸鼻子,終于放棄僞裝,沮喪地咬着唇原地坐下,折下一株野草就開始薅它的葉片,“我隻是覺得這樣不對。”
萊恩不能一邊喜歡着他一邊不承認喜歡他,自己也不能一邊疏遠萊恩一邊親近萊恩。他們兩個都錯了,但他也不知道怎樣做才算正确。
“這點你可以放心,我确實不喜歡你。”
來了,惡毒海膽又要從那張刻薄的嘴中吐出刺傷自己的話了。他低頭薅着草片,不願去看身旁的壞家夥。
“你不相信,”萊恩淡淡瞥向他,“跟我精神連接就知道了。”
“啊……?”什麼?!
左格猛一激靈,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在自己的印象裡,除了親族,棘海妖貌似隻會和伴侶建立連接,因為這實在是非常親密的聯系。
現在這是什麼意思?暗示結婚??他愕然捂嘴,碧藍眼瞳中閃動着有點相信但又不敢相信的光芒。
沒等自己反應過來,萊恩已經走到跟前,微涼的指尖在他額間輕輕一點,“好了。”
“……”
像是被當小孩子哄了。
“你是說我們現在就精神連接了?”
“嗯。”
那我怎麼還是聽不到你的心聲?
等等——左格眼睛睜大了些。
他聽到了。真的聽到了。
意識深處隐隐回旋起海潮起伏拍岸的聲響,愈發清晰,愈發迂回,宛若潮水漫過了頭頂,少女的笑語聲穿插在童謠之中,分明歡笑不辍,卻悲怆得有如挽歌。
很奇異的感覺,仿佛身體從現世抽離,去到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除此之外,左格微微蹙眉,怎麼沒有屬于萊恩自己的聲音呢?
有的。棘海妖在連接裡回應了他。
隻是你聽不到。
為什麼聽不到?
天生的隔閡。非我族類,自然無法輕易觸及那些巨細靡遺的真實。
我們生來對立,注定無法理解彼此。他平靜地在意識裡加上這句注腳,沒有讓左格聆聽到。
視野中仿若徐緩展開了一幅畫卷,群星無聲墜落,墜向喧湧海面,借着輕柔漾開的光輝,依稀可見潮間水草那随波逐流的身影,身軀被清涼的感覺所萦繞。
一切的一切,都令他不免回想起曾經在海灣淺水灘漫步的經曆。
你的世界多美啊。我也想待在這裡。
真的?萊恩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注視着他,恍惚間眸中霧氣變得更為冷重。
不對,左格驚疑地盯着落至掌心的一滴暗紅液體,心髒霎時被異樣的感覺緊緊攥住。他于惶惑中猶豫地擡起頭。
六翼神在上——
頂上那密密麻麻的并不是星星,而是一顆顆光滑的眼球,被血絲狀的紅線彼此連接起來,眼白處綻開了無數細密裂痕,像流質那樣湧動着,如同浮冰密布的海面。
虹膜是璀璨的金色,純粹透亮得有些詭異,沒有常人該有的紋理,隻有時而泛起的一道道光圈,像水上的漣漪。
面目模糊的人影在水中蹒跚前行,左格小心地跟上去,卻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那人分明走得緩慢,但無論自己怎樣加快速度,他們之間始終隔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無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