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下蠱的行為太拉仇恨,身處人群中心的謝暄,準确來說是其惡魂,宛若不經意般蓦然掃過他的臉。
一道熟悉的聲音随之劃過耳際,牽纏着微微的笑意:“我名喚為謝璟,等我。”
到了後一句轉為傳音:
“我還會再來尋你的。”
惡魂身法古怪,說完化作黑霧頃刻彌散。
滿堂修真界的翹楚愣是一個也沒能逮住,眼睜睜地目送謝璟遠去。
留下的善念方才轉醒,睜眼不過兩三秒,又昏了過去。
兩人距離近,謝暄墜下的那刻,蔺安之在衆目睽睽之下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他不得不順手攙住謝暄的胳臂,另一隻手環住他的肩往裡帶了帶。
在步來的葉承鈞此等外人看來,就是摟摟抱抱,不成體統。
謝暄整個人都陷在了蔺安之懷中,他比後者高出一個頭,兩相對比下顯得大鳥依人。
“葉師侄,替我扶住另一側。”
蔺安之低頭,避開師兄垂落的發絲,隻覺頭痛。
不用他說,葉承鈞就已經上手了,并且熱情似火地勸道:“師叔您放手吧,我一個人就夠了。”
俨然一副叔慈侄孝的感人景象。
要說謝暄出事,最擔心的還要數妙玉師姑。
謝璟的逃脫被暫時抛之腦後,她喚來醫修代為診斷。
那醫修搭腕探脈,眉頭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松開過。
妙玉師姑自然瞧見了,聲音愈冷:“情況很嚴重嗎?”
醫修驚詫地看她一眼,搖搖頭:“怎麼會,就是普通的靈氣枯竭罷了,以仙君的境界,休息一會兒就能恢複了。”
“......”妙玉師姑忍了忍,到底沒按捺住好奇心,“那你為何露出這樣的神情?”
醫修沉默,眼神飄向那些所謂強者,欲言又止。
循着視線看去,蔺安之也沉默了下,大緻能猜到他的心路曆程。
平日裡一個個牛皮吹上天,說是排山倒海不在話下,到了真槍實彈的場合,群策群力都捉不住一個虛弱的化神期。
幻滅還在其次,首要的問題則為高層素質如此堪憂,等魔界打進來了,難道要原地跪下磕仨響頭?
他在旁兀自當了會兒人形立牌,然後就被終于想起來還有個姓蔺的師侄的妙玉師姑擺擺手打發了去。
葉承鈞自告奮勇,與蔺安之一道把謝暄送回洞府。
把人安頓好後,依照小師侄的個性定然是要再黏他少說半個時辰的,不料突如其來一通傳訊,隻得含着委屈的淚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室内一空,蔺安之站在床邊,低頭望向靜靜躺在榻上的男人,見其面色蒼白,忽然憂心起這人是不是還活着。
超強行動力讓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一個自己回過頭再看,會覺得愚蠢無比的動作。
蔺安之伸出指尖,放在了謝暄鼻下。
同一時刻,後者睫羽輕顫,緩緩睜開了眼。
“......”
對上他清明的目光,蔺安之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思及兩人已然撕破臉皮,痛快承認自己的險惡用心:“沒什麼,就是看看你死了沒。”
謝暄半倚枕靠,側過臉看着他,沒說話。
敵不動我不動,蔺安之後退半步,拿出反派的氣勢冷眼瞧他:“門中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師兄你自便。”
原本還想再撂下些符合人設的狠話,諸如待傷勢好了就來乖乖當他的爐鼎此類。
但轉念一想,神色陡然凝重了起來。
面朝緊閉的大門,蔺安之立于台階,并無轉身的意思。
今日種種不斷于眼前閃現,他艱澀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謝暄如今是分作了兩具軀殼——一副寄托受正面情緒支配的善念,一副承載由全部負面意識凝聚的惡魂,對吧?”
系統:“嗯。”
“在此之前,我在他的心脈中栽種了情蠱,也沒錯吧?”
系統想了想:“嗯。”
“......那我要拿來當作爐鼎的對象,究竟是謝暄還是謝璟,亦或他們兩人皆是?”
這真是個好問題。
料峭的寒風在衣間發隙徘徊,一人一統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又半晌,蔺安之緩緩道:“其實還有一件更恐怖的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謝璟為何偏偏挑中了那盒玉勢帶走?”
可能的原因不少。
喜歡形狀、欣賞工藝,或者是看上價值。
當然,到底是外在價值還是使用價值就不好說了。
那一瞬間,系統想了很多。
但最終皆化作了一聲冗長的歎息:“你能提出點能過審的問題嗎?這未免也太不符合我們系統的核心價值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