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意識到話中的歧義,一切已為時過晚。
謝暄擡了眼皮,沒說話,頗具壓迫感地看了過來。
而心理素質良好的好處,就在此時盡數體現。
蔺安之臨危不懼,泰山崩于前而絲毫不亂。
甚至還有心情大大方方地掃視謝暄,輕笑一聲:“夫人今夜真美。”
順着他輕慢而調笑的語氣,謝暄并未發怒,眉眼沉靜地回看了過來,眸光一寸接着一寸描摹眼前那人的面容。
先是額前、眉心,再流連到了鼻梁、唇珠。
直到蔺安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聽他道:“嗯,你也是。”
蔺安之笑容微凝。
是什麼是,這到底是夫妻調情還是宿敵相殺?
系統提醒:“任務,任務。”
蔺安之精神振了振,锲而不舍地扯出一絲有損溫和面具的冷笑:“聞名九州的謝仙君。”
他逼近,直抵簾後那張室内唯一的榻前:“你好像還未徹底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我在你心脈上栽了情蠱。”
謝暄:“我知道。”
蔺安之又說:“情蠱一周發作一回,如若不能與身載母蠱的宿主,也就是我交合,你就會疼痛難耐如萬箭穿心。”
謝暄:“我也知道。”
蔺安之:“?”
知道知道都知道,那怎麼看不出半點怕,這就叫做無知者無畏嗎?
可他分明記得,從前謝暄在人間曆練被人下藥時可不是這個态度。
蔺安之強行停止了更深入的思考。
主要是,這種回憶大概率會在明天的午膳上讓他在看到肉醬時吐出來。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身形置換。
改為謝暄微微低下頭望着他,隻手撐在壁側,形成了一方了困住兩人的狹小空間,忽地勾起一抹極淺,但不帶有任何感情的弧度:“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必再提,倒是夫君,不是你讓侍從喚我過來一同雙修?”
“我看夜色漸沉,也可以開始了。”
蔺安之反應很快地拒絕了,還沒做好當攻的心理準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謝暄反常的行為讓他着實心慌。
可方才吐出半個“不”字,便又被發自口中的驟然驚呼頂了回去。
那道聲音同樣戛然而止。
因為謝暄覆手蓋住了他的嘴,另一隻手則勾着他的脖頸,纏繞着他的發絲,随着腰身下傾,慢慢把人壓在了身後的榻上。
“不要喊叫,會被看出破綻。”
謝暄冷淡的聲音同呼吸一道輕柔地打在耳廓。
但蔺安之聽不進去。
他隻感覺兩頰陣陣在燒,抿了抿唇,略帶羞惱地壓低聲音道:“你現在是要做什麼?”
謝暄的回答言簡意赅:“睡覺。”
蔺安之:“都說了我是不會跟你雙修的!”
系統還在旁邊提醒,這次多了點恨鐵不成鋼:“任務,任務,你們是不是角色互換了?”
對哦,他才是那個要強取豪奪的。
蔺安之想着補了一句:“至少不是現在。“
謝暄靜靜注視了他一會兒,直起身,稍稍拉遠了距離:“你以為我是什麼意思,我指的是我們該休息了。在旁人面前,做做樣子也是要的。”
蔺安之:“……可以。”
他非常勉強地事後挽尊:“其實我是為你着想,畢竟也有百年師兄弟情在。”
謝暄短促地笑了聲,手掌撫上蔺安之的胸前,心口緊貼着手心的位置隐隐發燙。
他垂下眼睫,語調平靜,卻近似于一種嘲弄的控訴:
“是你給我下蠱,是你要我同你交合,是你口口聲聲要我做你的爐鼎。事到臨頭,也是你不願。很奇怪,不是嗎?”
奇怪,真的很奇怪。
但最應該感覺奇怪的人也不會是這位。
蔺安之:“???”
這尼瑪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或許是為緊密聯結夫妻關系,床榻并不大,即便如此也分作了兩半。
他在靠牆那側輾轉反側了半晌,眼剛閉上,突然又目光炯炯地睜了開來。
“我知道了,”蔺安之細細想來其中每一關節,不禁為謝暄的謀略驚歎,“原來這就叫做以退為進,好犀利的手段!”
系統沒說話。
它對此持保留并懷疑的意見。
這一下翻動驚動了謝暄。
他也尚未入睡,燈盞熄了,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擴大,由此傳來的聲音緊緊伏在耳邊,仿佛兩人正處于一個親密得不能再親密的姿态。
“怎麼睡不着,是在想陵溪城的事嗎?”
不是,但蔺安之敷衍地“嗯嗯”了兩聲。
停頓了片刻,謝暄的聲音直線鑽入:
“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他不值得你費心。”
“一個魔修罷了,殺了便是。”
蔺安之稍有震撼,委婉道:“好歹也是個化神境大能……”
謝暄:“那又如何?”
可以,非常狂。
差點忘了這位是有那個實力在身的。
蔺安之又翻了下身:“現在要睡了。”
他聽到謝暄放緩了語調說了聲“好”,像是怕驚擾到他,這類想法一閃而過随即被否決,困意上湧,再深層次的原因也再無力思索。
再度睜開眼的瞬間,蔺安之就知道自己沒醒。
與其說仍身處夢境,倒不如說被動進入了幻境。
還是原先的房間、原先的布局,隻不過身邊之人由謝暄變作了謝璟。
“你想做什麼?”
蔺安之不認為對方半夜造訪隻是為了和他徹夜長談,第一反應就是往腰間摸乾坤囊,想從裡邊取出劍來,結果自然是落了空。
謝璟瞥見他臉上的警惕之色,輕輕笑了笑,這人生了幅與謝暄一樣的面容,氣質卻是大相徑庭。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蔺安之,道:“我不喜歡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蔺安之露出了一個假笑。
說的好像他就喜歡随随便便被拉進幻境一樣。
随後一隻手輕柔地覆上了雙眼。
謝璟說到做到,不僅遮住視線,還俯身傾來,擠壓了他的生存空間,榻上本來也就這麼大點地,如此一來,後背幾乎抵上了牆面。
看不見謝璟的動作,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頸窩,蔺安之不知道他的意圖,隻覺得他和謝暄一樣莫名其妙,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你想做什麼?”
話音落下,一絲痛感傳來。
蔺安之反應過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