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蛟不明白這倆玩什麼情趣。
它隻知道單憑直覺,眼前的修士惹不起。
與其放手一搏,不如顔面掃地。
斟酌了足足半秒鐘,悍猛的兇獸最後選擇丢下句“抱歉打擾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回了來時的去處。
作為被救下的人,蔺安之眉頭一挑,嘴角一勾,熟門熟路地化身陰陽大師:“多謝,師兄真是修為高強,要是當初能體現一半的實力,也不至于被條縛仙繩輕而易舉地困住。”
謝暄颔首:“是這樣的道理,所以你能放開我了嗎?”
蔺安之低下頭,猛地後退兩步,泰然自若地松開攥住他衣角的手,從他身後大大方方站了出來。
看着蔺安之這樣的變化,謝暄唇邊洩出了一絲細微的笑,稍縱即逝,很快又回到了原先冷淡疏離的神情。
事态的發展有時總是出乎意料。
蔺安之自個放了手,但他沒想到的是,謝暄卻不願意放過他。
墜地的那刻,他感到背後傳來一陣力道,使得抱住的兩人在翻滾了幾個來回後才停下。
從驚愕中清醒過來,蔺安之注視着那雙幽寒的黑眸,發覺他正壓在謝暄身上,後者則陷在菖蒲叢中。
自己的手緊緊勾住了謝暄的脖頸,謝暄亦如是。
就算是臉皮再厚,蔺安之這會也尴尬得不得了。他急于擺脫當下的處境,繞開謝暄的頭抽回手,改為支在地上。
可謝暄卻緊了緊收在後腰的臂彎,扶住他的後腦強行按下在自己肩頭。
還是熟悉的祈使句。
“别動,有人來了。”
同時還有系統若有若無的歎息:“珍惜眼下時光,這将會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上位。”
“???”
蔺安之的臉色不是一般地陰沉。
他相當明确地清楚,自己受到了人格以及生理上的羞辱。
隻是現在不是可以與系統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
這個時間點,這個地點,來者有九成可能性是僞裝後的魔修。
蔺安之靜下心來,須臾聽到兩道聲音在離這邊還有不近不遠一段距離的位置響起,竟還都是不久前才分别的熟人。
“你怎麼在這,若是備不好午時的菜色,到時候城主問起來可有你受的。”
管家的責備過後,廚娘低低的女聲傳來:“我的孩子在這附近丢了,讓我再找找好嗎?”
沉默幾瞬,管家歎息一聲,說:“你啊你……行了,我們一起找,隻是要小聲點,免得驚動湖底下的白蛟大人。”
此後再無聲音,隻有窸窸窣窣的響動愈發靠近。
好消息,蔺安之有隐匿身形的符咒。
壞消息,它是獨一無二的。
他低頭看向謝暄,咬了咬牙,往自己身上一貼,重心向下傾斜,先前小心翼翼保持距離的肩頸,此時盡數壓了下來。
鼻尖,發絲,脖頸,到處都充盈着謝暄的氣息。
清冽,如松間新落下的雪。
蔺安之出神地想,還怪好聞的。
卻聽謝暄也低聲道:“你身上,怎麼有種香露的氣味?”
是嗎?
蔺安之反過來輕輕嗅了下自己,沒有聞到,随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完全被帶偏了,眼下哪是做這些的時候。
當周圍的草叢也被撥開,空氣仿佛都要靜止了。
插入其中的那隻手,動作忽然停住。
“囝囝?”
管家驚訝了下,随後轉頭沖廚娘驚喜道:“這孩子怎麼跑這來了,還睡在地上,不過可總算是找到了!”
廚娘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真好。”
聽得出來,她的情緒波動不大,像是不甚在意。
如果讓蔺安之在這三個人裡選一個最可能的魔修人選,他會首先選擇那孩子。
東湖地界大,草叢又密又高,沒能看到人倒也正常。但白蛟方才出水的動靜很大,若是平常的孩子,不僅沒有心思睡,大抵也早該被吓哭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特地守在這裡看顧陣眼,而白蛟又又又欺軟怕硬了。
隻不過,廚娘隐約顯出的怪異,讓她也榮幸跻身了懷疑名單。
正當他冥思苦想時,謝暄的傳音不期而至:“魔修身份已能确認,祭城大陣的陣眼也找到了。”
蔺安之沉默了。
這種情景,就像是學堂考試,先生同時下發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卷子,鈴聲才剛打響一分鐘,隔壁桌的優等生就舉起手來說自己要寫完了交卷。
“陣法有限制,”謝暄又道,“再過一日方才可解。”
同樣的時間期限好像不止聽過一遍。
再過一日正是沈淵原定要迎娶新夫人的日期,當天全城百姓都可來城主府左右觀禮。而且昨晚,謝璟也提到了這一時間節點。
蔺安之花了些許功夫回憶,而後想起——
一周之期已到,情蠱要頭回發作了。
當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系統,良久的沉默過後,冷靜平闆的機械音響起:“謝謝提醒,那天我會向本部申請因公休假。”
“不扣工資?”
“由于我的病情,這算緊急避險。”
蔺安之:“……”
這時再聽聲音,那三人也走遠了。
兩人慢慢站了起來。
蔺安之拍了拍袖袍上沾着的草葉,露出一截小臂,恰好被謝暄收入眼中,低頭再擡頭,就見眼前多出一罐藥膏。
“客氣了,師兄還是自己留着用吧。”
他意有所指道:“也不需要等太久,相信很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謝暄并未言語,視線向下移去。
蔺安之正奇怪,順着視線發現是自己的手腕處有一圈淤青。
這是還在宗門内,謝璟來找他的那晚留下的。
那次謝璟初來乍到,下手沒個輕重,蔺安之自身又是有點磕磕碰碰都容易留下痕迹的體質,加上皮膚很白,那抹烏青便被襯托得特别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