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已經爬上了床,轉過身接了一句:“好了好了,死者為大,這些話聽聽就算了,我們還是别議論别人了。”
他全家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對這些生死大事格外看重。
說完之後,大強還輕輕地來了句:“阿彌陀佛。”
季允辰和邱宇對于這一點早就見怪不怪了,邱宇也止住了話頭,把耳機一帶,開始在桌子前刷起手機,隻剩下季允辰還保持着一個詭異的姿勢發呆。
他很清楚,陳果是不會撒謊的,能夠下定決心放棄自己的生命,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麼傳謠言的人是何居心,是宋琦真放出來的嗎?還是學校為了息事甯人才特意做的引導?
他開始反思,是否是因為自己的舉動才導緻了流言四起,本想以輿論為武器,反而遭到了輿論的反噬?
他有些無精打采起來。
本就是自己誇下海口,應下了要幫陳果完成這個願望,還沒完成呢,就把陳果身後的名聲給添上了瑕疵,即便并非自己的本意,也實在很令人惱火。
本來以為會有效果的方法,在面對這些人和集體利益的時候,似乎都變成了小兒科,季允辰頭一回感受到,原來自己的世界如此離譜。
颠倒黑白,對錯難分。
這種郁悶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他打算出門散散心,就在他剛走出宿舍樓的時候,就看見門口的銀杏樹下倚靠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北琰?
雖然北琰一直沒說明自己的來意,但是季允辰有個自己的猜測。
北琰是來監督自己的吧,從小黑的話裡不難看出,北琰實在是個盡職盡責的好閻王,對待自己手下的亡魂向來都是負責到底。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陳果的事,說到底還是自己節外生枝,給北琰增加了無端的工作量。
看見季允辰之後,北琰微微站直了身,還未到秋季,銀杏葉偶爾落下的一兩片葉子也是碧綠色的,有一片挂在了北琰的白色襯衫上,給人更加了兩份儒雅的書香氣。
也不知道北琰在成為閻王前,是不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才能有這樣渾然天成的氣質。
這個念頭在季允辰的腦海一晃而過,他眼下對北琰的來曆也沒有多大的興趣。
還有個大麻煩需要煩惱呢。
“怎麼了?并不順利?”北琰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在看見季允辰和前兩天截然不同的神色之後,他就已經猜到了幾分。
他對于人世間的事情所知甚少,更不知道所謂的網絡是什麼,對上面發生的事亦是一無所知,他對于這件事的了解還停留在前一日季允辰和宋琦真的争執上。
季允辰想了想,覺得應該沒有必要瞞着北琰,點了點頭。
“為何?”
北琰的語氣沒有失望,隻是平靜地詢問原因。
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并未抱有期待,他雖然對于論文的形成和這些複雜的人際關系并不清楚,但他卻是最了解執念的人,若是簡單的事情,便不會成為一個人的執念。
季允辰看着北琰,對方就是站在那裡,就能讓他無端生出幾分安心來,左右陳果的魂魄已經受到了閻王的庇佑,也不會再受這些塵世的流言所擾。
“正好我要出去走走,我們要不,邊走邊說?”他認真地思考了下是否該對這位大人運用一些敬語,但對着那張和自己同齡人一般的臉,他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要是北琰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一定自動帶上敬語,可是偏偏北琰生的是一張二十幾歲和自己一般大小的青年的臉。
哪兒有給同齡人做孫子的道理。
北琰依舊對這些禮節毫不在意,點了點頭。
着急是着急的,但是方法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想出來的,季允辰将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給北琰,包括自己是怎麼想的,以及最後有些走偏的結果,順便複盤了一遍,得出了一個深刻的結論和反思。
任何時候都不能對人類的本性掉以輕心。
北琰雖然并未有什麼回應,但是他的眼睛能夠證明,他真的聽得非常專注。
校友林裡偶爾有稀稀拉拉的人經過,夏天的正午,不會有人喜歡在外逗留。但等季允辰意識到這個天氣在外面走似乎有點傻缺的嫌疑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絲毫沒有覺得溫度有什麼不适,甚至衣服都還是幹爽的。
他立刻找到了原因,北琰站在自己的身邊,如同一個行走的冷氣機,幽幽地散發着冷氣。
但卻不是那種令人感到不适的陰森,和之前遇到的鬼都不一樣。
發現了這一點的他忍不住朝北琰多看了兩眼,被北琰當場逮捕。
“怎麼了?”
“嗯?沒有,呃,我就是在想這件事到底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季允辰話鋒一轉,繞回了自己當前最大的信用危機上,“照這麼看,外界的力量是不用指望了,這股力量根本就到不了當事人的身上,在半路上就能被學校給擋下來。”
“甚至還有可能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