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在他旁邊慢慢給他順背遞紙巾,我才看到,他們地上已經一堆的紙。
我從倉庫裡再找了兩大包紙,保證五十岚小狗狗能哭個夠。
“嗚嗚嗚,不要笑我……我就是、我就是……忍不住了嘛……”
“小、小可愛你,唱得我……忍不住……”
我蹲在他旁邊給他遞紙:“不笑你,大可愛。”
“嗚嗚嗚……”
五十岚像隻汪嗚汪嗚哭的大狗狗。
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個大大咧咧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男大生。
而且我也能理解這種感覺,大概是我勾起了他什麼傷心事。
記得很久以前我看過一部電影,内容依稀記得是從入殓師的視角去看死亡,更清晰的記憶是當初哭得稀裡嘩啦的自己,和後來那部電影的置頂評論——“沒有共情的觀衆都是幸福的。”
沒有經曆過身邊人死亡的人,無法理解影片當中流露出來那種令人想哭的溫柔。
現在想起來都有哭的沖動。
可聽到五十岚擤鼻涕甕裡甕氣,我感覺又好了一點。
我和牧野像兩個守護門口的石獅子一樣守護五十岚,小狗狗哭完還很不好意思,眼睛紅紅的,眼睛濕漉漉的,抿着唇,偷看我和牧野的表情。
我裝作若無其事,牧野也少見的沒有表情。
“我不是愛哭鬼。”五十岚聲音沙啞地說。
我笑道:“沒人說你是。”
狗狗慎重地觀察我。
“小可愛你遇到了什麼事嗎?有人……”他哽了哽,沒有說下去。
我垂下眼眸,“我重要的朋友的姐姐離世了,我也認識她。”
隻是聽到這個,五十岚又開始要哭的樣子了。
牧野拍拍他的背,第一次叫我名字:“和津美,店裡面下午我們都在,你可以……”
我搖搖頭。“我下班再去看她,她特意讓我不要請假。”
五十岚哭了太久,凱撒和津久到店裡他還有點抽抽噎噎的,偏偏他不想讓人知道,就像犯了錯的狗子,躲躲閃閃,狗狗祟祟。
有默契的是,這兩個人見狀都沒說什麼,隻當看不見。
我一邊好笑他們兩個演技奇差,另一邊又覺得這四個人的感情真好。
更難得的是,今天老闆沒有抓我練聲,牧野老師也沒叫我彈琴,還不到三點,就宣布店要關門。
“今天我們要秘密練習。”津久把我趕了出去,“誰都不能偷聽。”
他說得煞有其事,我又好笑又感動。
“謝謝老闆,我們明天見!”
津久瞥了我一眼,狀似不耐煩地擺擺手,“明天再說吧。”
說完他就把後門關上了,不留給我一絲繼續道謝的餘地。
哎,我的老闆,面冷心熱,人美心甜。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那麼美好,但遇到老闆他們這樣的人,就覺得明天還有希望。
我整個周末都在陪菊理,沒有說話,沒有安慰,就是時不時哼哼歌。
因為我很清楚,這個時候任何安慰和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人隻能自己走出來,或者帶着走下去,别無選擇。
而且很不幸的,這是大家的必經之路。
我走的時候菊理也沒多說什麼,她抱住了我,頭靠在我的頸窩處,偶爾落下一兩滴溫熱的水珠,我知道她又忍不住了。
突然和死神打了個照面的孩子,在這一刻開始害怕告别。
但菊理很快收斂自己的情緒,微笑和我說:“路上小心。”
我隻能重重地抱了一下她,“初三了,好好加油。”
她頂着一對兔子眼,笑得像哭的樣子,“我會的,我們還要一起上開成和東大呢!”
我慢慢離開帝光,走到車站回頭時,還看在站在門口的女孩。
我朝她揮手,她也對我揮手。
新的一周開始,周二我又去livehouse幫忙。
這次還是拼盤。
不過這次的拼盤沒有像十架七言那種高人氣樂隊保底,整體的售票情況都比較慘淡。
開場來的人就差了不止一個數。
首先出場的新人樂隊演出隻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貝斯手和架子鼓沒有很好地合拍,主吉他全程遊離在外,主唱兼副吉他更是手指都快不會動了,聲音也很硬。
太糟糕的表現,讓來早了的觀衆完全沒有興趣。
不在線的觀衆,又讓樂隊似乎變得更糟糕一點。
好像站在台上都很尴尬。
粉頭發的吉他手已經快要魂歸于天的樣子。
好可惜。
我坐在吧台裡看女孩子們。
這是一支全員高中女生組成的新人樂隊,演出穿的還是校服。
不過她們演奏表現糟糕,恐怕跟技術還沒什麼關系。
“真糟糕。”泉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面對此情此景她還能笑出來。“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了,但是這也……哈哈哈,太糟了吧?”
“應該原本實力不錯的。”我指了指那個吉他手:“起碼那個吉他手,手指好靈活。”
别看她靈魂好像要從嘴巴裡吐出來的樣子,可是手指跟什麼電動撥弦機器似的。
準不準确,我還沒有那個耳力,起碼那個靈活度和速度很令人側目。
“或許吧,但是在台上表現不出來就沒有任何意義。”泉山聳聳肩,“比起技術問題,她的性格問題更嚴重,到現在為止全程低着頭,沒有和觀衆有一點視線接觸,這對樂隊來說也很緻命。”
泉山早紀:“現在的樂隊,不光是技術好就行的,樂隊成員還得有人氣和粉絲。”
我想到了日後非常出名的一個詞:“偶像化?”
“噢?你這個形容倒是新鮮。”泉山二十幾歲,是經曆過二代偶像浪潮的人,我這麼一說,她就領悟到了意思,“就是這麼回事。”
偶像化背後還有一個詞,叫粉絲經濟呢。
原來那麼早就已經開始有苗頭了嗎?
我仔細回憶,感覺也不奇怪。
島國的偶像文化本來就是東亞地區發展最早的,在島國低潮三十年當中,偶像經濟一騎絕塵,令人側目。
在我上輩子的記憶裡,偶像文化最大的成果還是AKB大聯盟,組合女團圍攻音樂榜單,實現了不可思議的屠榜,完全是資本力量收割韭菜的體現,太過轟動以至于我都知道,兔朝後來還仿照AKB推出了好幾個偶像女團組合,可見偶像的影響力。
所以現在“偶像”已經開始或深或淺影響到其他音樂行業也很正常。
在往後的時代裡,這種影響隻會越來越深。
“那她們不是更合适了嗎?”
JK本身就足夠偶像了。
店長笑了,“你倒是很維護她們,明明都不認識。”
“放心好了,我還不至于一次失敗就把她們放進黑名單。”泉山拍拍我的肩說:“結束樂隊可是我們的鄰居STARRY支持組建的樂隊,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就在我們聊天期間,結束樂隊就結束了她們的演出。
那麼快?
還不到十分鐘吧?
這個新的樂隊大概也知道自己演出很差勁,下場的時候,鼓手和貝斯還在安慰已經完全不行了的吉他和主唱。
雖然演出很糟糕,起碼隊内氛圍好。
隻要保持住這口氣不散,總能闖出頭的。
後來我才從泉山那裡知道這些樂隊演出的潛規則。
新人樂隊的演出時間都非常短,通常隻有一兩首歌的時間,用來暖場或者是填充休息時間,這還得和前輩樂隊關系好才有上場機會。
相應的,他們也不參與門票分成。
“其他樂隊不收他們錢已經算好了。”泉山說:“要是換到新宿、澀谷那邊的場子,新人樂隊想要出場還得反過來一起幫忙分攤場地費。”
沒有門票分成,還要給場地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