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跟崔無音離開樹林,見路旁有一座青磚黑瓦的古廟,陸行舟便提議進去休憩片刻,順便給崔無音好好包紮一下左臂上的傷口。方才他們怕留在樹林,還會有敵人前來,因此崔無音隻是草草按住了臂上的傷口,便拉着陸行舟迅速離開了。
兩人進了廟,隻見廟台上坐着雙手合十的觀世音菩薩,菩薩低眉,眼睛處卻是兩個空空如也的窟窿,非但看不出半分慈悲,反而詭異得有些駭人。陸行舟擡頭望去,匾額上的字也已經斑駁得分辨不出,他收回目光,崔無音已經坐在了地上,從袖中拿出金瘡藥和紗布,就要給自己包紮了。
陸行舟怕他隻有一隻手,動作不便:“我幫你吧。”
崔無音說:“不用。”
陸行舟沒有再說什麼,他看着崔無音隻用一隻手,便靈活地将傷口包紮好。他有些恍惚,因為他好像從崔無音身上,看見了相似的自己,崔無音到底是獨自受過多少次傷,才能這麼熟練地給自己處理傷口?
等崔無音包紮好後,陸行舟才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賊鼠四狗’為什麼要殺你?”
崔無音說:“崔家徹底跟朝廷撕破臉皮了,朝廷的人要殺我,也不足為奇。”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了,但陸行舟隻是一臉茫然:“你們家跟朝廷撕破臉皮了?為什麼?”
崔無音說:“說來話長。你是要去鶴州嗎?”
第一句話跟第二句話有什麼關系?陸行舟疑惑地點頭:“對。”
“如果你想知道這件事,到鶴州随意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陸行舟原本還記着手上那條人命,情緒低落難言,但聽到崔無音這句話後,他忍不住笑了:“不會吧,你是懶得跟我一一道來,所以想讓我自己去打聽嗎?”
“嗯。”崔無音理直氣壯,“或者你可以來我府上,讓大哥說給你聽。”
陸行舟心念一動:“你大哥是不是還未定下婚約?”
崔無音說:“是。”
“行,我也許久未見你大哥了,等去了鶴州,我就去你府上轉轉。”陸行舟想,他不欲插手崔尋木和陸金英的事情,但可以旁敲側擊一下崔尋木的心意,如果崔尋木也放不下陸金英,那麼他會稍稍安心些。他真切地希望陸金英能幸福。
陸行舟和崔無音隻休息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再次上路了。
崔無音是個寡言的人,陸行舟又沒心情東扯西扯,兩人跟啞巴似的,一路無言來到了鶴州。崔無音先回了崔府,陸行舟去客棧要了間房,放好行囊,安頓好千裡馬,又喂飽自己的肚子後,這才去了崔府。
他來崔府,也算是熟門熟路了,但他沒想到,這回他被引去了正廳,遠遠就看見了崔家的一大群人。先說他認識的,崔尋木、崔無音、崔疑夢三人坐在下首,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崔家子弟,往上看,是神态威嚴的幾個中年人,想來是崔家的長輩了。
是因為崔家的人正在商議事情,他剛好此時來到,下人就順便把他帶來這裡了?陸行舟的心忽上忽下,他在害怕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被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正常人都會有些心驚,也不奇怪。
崔父崔聞澤說:“就是陸少俠救了無音嗎?快快請坐。”
陸行舟被請到崔無音旁邊的座位坐下,不卑不亢地說:“是。”
宋景如彎了彎唇角,笑容抹淡了嚴肅的氛圍:“無音性子直率,不懂禮數,但少俠的救命之恩,崔家是一定要報的。不知少俠這次上門,是想要什麼?”
原來,他們是把自己當做挾恩圖報的人了。陸行舟按住皺眉的沖動:“我救崔無音,不為名不為利,這趟上門來,也不是為了索求回報。”
崔聞澤打量着陸行舟的眉眼,突然問:“你也姓陸,可認識陸金英?”
陸行舟一愣,謹慎地點了下頭:“她是我的姐姐。”
“原來如此。”宋景如語氣緩緩,“當初尋木與你姐姐的事本是一段佳話,可惜你姐姐想岔了,不願入我崔家門。眼下你救了無音,尋木也尚未成婚,如果他們二人都還有意,這樁婚事,我們當長輩的會全力支持。”
若是兩年前聽到這番話,陸行舟當場就要跳起來喊“我姐姐的婚事才不是你們大發慈悲的‘獎勵品’。”但他成熟穩重了許多,聞言隻是稍稍變了神色,很快便恢複過來,淡然道:“我說了,我救崔無音隻為良心,不為取得任何回報。至于我姐姐和尋木兄的事情,是他們二人的事情,不管是做長輩的,還是做晚輩的,都不便幹涉吧。這次我進崔府,是為了看看崔無音的傷勢有沒有大礙,眼下他看起來沒什麼事,我還有事在身,就不多叨擾了,告辭。”
說罷,陸行舟起身,對崔家長輩們行了一禮,就轉身離開了。他自問已經做足了“禮數”,如果崔家的人還要把他當成沒禮貌的小子,他也毫無辦法。
陸行舟走出崔府沒幾步,便被匆促趕來的崔尋木喊住了:“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