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在“追許解晴”和“看着濤吞”之間猶豫了幾秒後,才朝着許解晴的方向走去。
快走到青玉寺門口時,許解晴才停下腳步,她長歎一聲:“小舟,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陸行舟聽不懂。
許解晴問:“對着這麼一個人,你是怎麼把軟話硬話都說盡的?我就跟他說了這麼幾句,都有種喘不上氣的煩悶。”
有什麼辦法?陸行舟苦笑一聲:“我管他的時候,也沒想過他這麼難對付,等到想抽身的時候,又覺得半途而廢不好。可能是勝負心在作祟吧,我就想着一定要讓濤吞回頭。”
“放棄吧。”許解晴搖搖頭,“小舟,你救不了他的。而且,他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這麼費心費力。”
陸行舟苦笑加深:“沒辦法了,我已經陷進去了,或許我跟他一樣,也是個偏執狂吧。不管怎樣,我知道前輩都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前輩有什麼打算?”
許解晴說:“難得出一趟遠門,我想去關州轉一圈。”
“前輩三思。”
“為何?”
“最近關州大亂,難進更難出,我和小柏原先也住在關州,但關州實在是……唉,總之,我們離開了關州,遇見了青玉寺的空碧大師,他邀請我們來青玉寺住一段時間,我們就來了。”
“你說的可是閻王莊滅金鈎門後引起的大亂?這件事我在鶴州也有所耳聞。放心吧,我雖然不是聞名天下的人物,但江湖人多半都聽說過碎步金蓮,他們不會把我當成閻王莊的人。”
陸行舟也不好再說什麼:“既如此,前輩注意安全。”
許解晴問:“對了,你的碎步金蓮還有在練嗎?”
陸行舟說:“自然,這可是我身上最好用的輕功。”
“自你之後,我也教過幾名男子練碎步金蓮。”
“真的嗎?”
“是啊,雖然碎步金蓮是為女子而生的,但這并不代表着男子不能練,越多人習練這門輕功,就越少人會輕視‘金蓮’的含義。當年我不想将碎步金蓮傳給男子,實在是太保守,太迂腐了,所以說來還要多謝你。”
許解晴說罷,看了眼天色:“青玉寺不留女客,我得走了。”
陸行舟送了許解晴一程。
等陸行舟回到青玉寺門口後,卻看見了意想不到之人。
鄭獨軒着銀藍色雲紋袍,腰間束着玉扣錦帶,以白玉簪發,靜立在青玉寺門前,像一棵挺拔的松,暮色沉沉,也難掩此人氣度風華。
鄭獨軒察覺到有人凝視,稍稍側首,就看見了戳在不遠處的陸行舟。
陸行舟想到了他跟鄭獨軒說過的最後一段話——從此以後,我跟你兩不相欠。不必打聽我的消息,再見面時,也算不上是朋友了。山長水遠,各自珍重吧。
兩人目光撞上,這暌違已久的一眼,讓二人皆覺恍然,陸行舟率先看向了别處。
鄭獨軒沒想過會在此處碰見陸行舟,他也想到了陸行舟跟他說的最後一番話,他擡了擡腳,想走向陸行舟。
陸行舟咬了咬牙,比鄭獨軒更快一步,他往鄭獨軒的方向走去,目光卻一直落在寺廟的牌匾上。他和鄭獨軒也有兩年的時間沒見了,陸行舟想,他經曆了那麼多,為何還學不會從容?他走到鄭獨軒面前,露出一個禮貌的社交笑容:“鄭公子,許久不見,别來無恙?”
一句“鄭公子”,便将兩人的關系拉得極遠。
鄭獨軒晃了晃神,今夕何年?不如初見。但他畢竟是鄭獨軒,很快就恢複冷靜,微微一笑:“一切安好。小舟,你呢?這兩年過得怎麼樣?”陸行舟要疏遠他,鄭獨軒偏要待他一如往昔。
“我也一切安好。”
陸行舟自然沒法再對鄭獨軒敞開心懷,他将話題從自己身上轉開:“你來青玉寺,是有什麼事嗎?”
“我與方丈是故交,途徑此地,便想着來拜會方丈,順道小住一晚。”鄭獨軒頓了頓,“你現在住在青玉寺嗎?”
陸行舟點了點頭,沒說原因。
兩人沉默了一會,雲凝滞得越來越厚,像鐵盔那樣慢慢壓下來。
鄭獨軒清清嗓子:“既如此,進去再說吧。”
陸行舟說:“好。”
兩人并排走進青玉寺,陸行舟心潮湧動,還是想逃避:“鄭公子,要不你先去拜會方丈吧,我就不打擾了。”
“方丈易見,你難尋。”鄭獨軒歎了聲,“小舟,非要如此嗎?”
這招叫以退為進。陸行舟想,他已不複天真,怎麼還會被這人的神情和語氣所眩惑,真是毫無長進啊。陸行舟說:“那就去亭下說話吧。”
兩人面對面坐在石凳上,陸行舟稍微坐偏了點,才能減輕些壓迫感,他看鄭獨軒坐得鎮定自如,仿佛他是這裡的主人那般,情緒又翻上來了,他想掰回一局,便不客氣地說:“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吧。”
鄭獨軒笑了,他看見了熟悉的小舟:“是嗎?可我有很多話想與你說。”
“怎麼?你想起來要跟我道歉了嗎?”兩年前怎麼也不肯說的話,陸行舟今日就怎麼輕飄飄地扔出來了。
“小舟,對不起。”鄭獨軒當年沒有道歉,是因為覺得道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那不是他做事的風格。但現在他說出來了,因為他明白了,小舟想要這句話。
然而陸行舟聽到這句話,心卻沉下來,因為他發現這句話沒觸動任何東西,終究是物非人非了。
也罷,天下哪有一成不變的人和事。陸行舟也笑了笑,他擡起眸,看見了不遠處樹下站着的甯歸柏,甯歸柏盯着他們,陸行舟覺得他的目光有些……兇狠?鄭獨軒順着陸行舟的目光看過去,也看見了甯歸柏。
鄭獨軒的目光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他何等聰明,立刻就猜到了:“你和甯少俠是一起來的?”
陸行舟說:“是,你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