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日,陸行舟心中有許多期待,他有一些日子沒有離開過青玉寺,這裡太過清幽靜谧,他又将多數時間用于學習佛法,已經許久沒感受過熱鬧了。
他自認為不是特别喜歡熱鬧的人,但幽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他現下很難不向往中秋,這歡聚的、熱鬧的、圓滿的一天。
出門前一天,他還在看佛教史籍,他看到了《洛陽伽藍記》,又想到了《煙花易冷》那首歌。他莫名感慨,那麼多年了,他居然還記得這首歌,也還記得歌詞故事的靈感來源,雖然《洛陽伽藍記》這本書跟那首歌沒有直接的關系,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在遊戲裡,跟現實生活産生了奇妙的聯系。
不然在現實世界裡,陸行舟估計這輩子都不會翻開《洛陽伽藍記》。
他怕自己忘記,他覺得自己應該在不暴露來曆的前提下,多說說現實世界的事情。他希望記住,也渴望被記住。
所以這日出寺去關州的路上,陸行舟問甯歸柏:“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看了《洛陽伽藍記》?”
甯歸柏點頭:“怎麼了?”
“我跟你講一個故事吧,以《洛陽伽藍記》為背景的一個民間故事。”
“好。”
“在洛陽,有一名将軍邂逅了一個女子,兩人一見鐘情并且兩情相悅,但當時是戰争時期,将軍要打戰……”陸行舟還記得五成,剩下的五成全靠編,“總而言之,将軍跟女子的愛情多舛,等戰事結束,将軍恢複自由後,女子已經過世了,旁人告訴将軍,女子一直在等他。将軍很悲傷。”
甯歸柏很認真地聽完了:“然後呢?”
“然後有人根據這個故事,寫了一首歌。”陸行舟圖窮匕見,說了這麼一大串,就是想唱歌了。
甯歸柏問:“什麼歌?”
“我唱給你聽。”
“嗯。”
“雨紛紛,舊故裡草木深,我聽聞,你苦守着孤城,斑駁的城門,盤踞着老樹根,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①”陸行舟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唱錯詞,但那不重要,因為甯歸柏不可能聽過這首歌,“好聽嗎?”
“好聽。”甯歸柏想,但是詞與調都很難過,“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唱歌了。”
“是嗎?”陸行舟努力回憶了一下,想起來了,他那時在釣魚,因為一直釣不上來,所以悲傷地唱了首《大魚》。
甯歸柏若有所思:“你唱的歌,都不像是這裡的歌,詞不一樣,調也很少見。”
陸行舟說:“你會覺得怪異嗎?”
“不會。”
“你不會對與衆不同的事物感到奇怪?”
“不會,跟我沒關系。”
“那人呢?你會覺得我很怪嗎?”
甯歸柏反問:“你怪在哪裡?”
“我總是說一些奇怪的話,唱一些奇怪的歌,做一些奇怪的事。”若是陸行舟在旁人面前這麼“張揚”,旁人早就對他起猜疑了,但甯歸柏好像發現不了這種怪,或者說,他根本不覺得這是怪的。
“這就叫怪嗎?那我從還沒站穩就開始練武,五歲就跟狼群搏鬥,七歲就能攀登懸崖,十歲那年遍地是徒……我不是更怪嗎?我知道江湖上的人怎麼評價我,妖才、怪人、另類、異俠……”還有些很難聽的,甯歸柏沒有說出來,他不在意旁人怎麼評價他,但他不想讓陸行舟聽見那些評價。
甯歸柏又說:“你愛說什麼話,愛唱什麼歌,愛做什麼事,都可以,不必想這樣怪不怪,就想這樣會不會高興。”隻要陸行舟不會湧出“要撇下甯歸柏”的這種怪念頭,甯歸柏覺得怎樣都可以,他不喜歡剛剛那首歌的一句歌詞——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所以雖然很好聽,但他不想再聽陸行舟唱第二遍了,尤其重要的是,不要對着他唱。
兩人沒有趕路,到關州城門已是未時,他們先去熟悉的酒樓吃了頓飯,陸行舟吃得心滿意足:“吃齋有什麼好的,人生都沒了滋味。”
甯歸柏深感贊同。
接着他們去茶館聽了會書,說書人抑揚頓挫,唾沫亂飛,陸行舟嗑着瓜子,聽一會走一會神,直到聽見甯歸柏的名字,冷不丁顫了下,停了手上動作。
“隻見甯歸柏舉起長劍,就要往那小賊的心口刺去,小賊突然跪下,抱住了甯歸柏的腿,撕心裂肺地喊爺爺,甯歸柏一愣,那小賊便覺得有希望,跪着退一步,邊磕頭邊喊爺爺,喊得甯歸柏眉頭緊皺。小賊的眼淚鼻涕全糊在地上,眼看着又要來抱甯歸柏的大腿,甯歸柏連忙後退,小賊又進,甯歸柏再退,兩人的追逃關系驟然逆轉,小賊一進再進,甯歸柏一退再退……”
甯歸柏惡狠狠地瞪着說書人:“不聽了,我們走。”
陸行舟努力憋笑:“别啊,挺精彩的,我還想把這出聽完呢。”
“你信他說的嗎?”
“不信。”甯歸柏殺個小賊還需要拔劍嗎?陸行舟還在忍笑,“但說書說書,說的本就是個樂子,而且他也沒說你的壞話,不然我早就生氣了,所以你也不要生氣啦。”
甯歸柏見陸行舟是真的高興,便沒再喊着要走,隻是臭着臉,用要打架的目光盯着說書人。
終于,說書人把甯歸柏這出說完了,就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