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正想要不要走,便聽添茶的小二說:“接下來要講的是仇飲竹和甘如寄的故事,他們二人的武功到底誰更厲害,在江湖上一直是未解之謎,客官千萬不要錯過。”
陸行舟似笑非笑:“哦?江湖上的未解之謎,你們的說書人是怎麼知道的?”
小二幹笑兩聲:“哎呀,就是因為是未解之謎,所以說書人怎麼說都可以啊。”
茶樓裡說來說去,不都是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嗎?全是假的沒人愛聽,全是真的會被滅口。陸行舟覺得也對,但他不太想聽到仇飲竹的名字,免得破壞了剛剛的好心情,便跟甯歸柏說:“小柏,我們走吧。”
甯歸柏求之不得,趕緊跟着陸行舟走了。
出了茶樓的門,陸行舟還是覺得很好笑:“你是不是曾經傷過哪個小賊?他懷恨在心又不敢找你報仇,就給你編排了這個故事。”
甯歸柏說:“有一些,記不清了。”旁人看甯歸柏,都會覺得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甯歸柏碰上不平之事時,多半會出手相助。隻不過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太多次,甯歸柏不會記住所有細節。
陸行舟觀察他的神色:“你還在生氣嗎?”
甯歸柏哼了聲:“我才不跟他計較。”
“為什麼啊?”陸行舟有意逗他,“在他的描述中,你居然被一個小賊逼到這個份上哈哈。”
“他不過是為了謀生,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他生氣。”
“原來如此。我們小柏大人有大量,而且能夠體察别人的辛苦,所以不跟他們計較,真是個能夠換位思考的好……人呢。”陸行舟原本想說“好孩子”,但他反應極快,舌頭打了個轉,改口說了不會讓甯歸柏生氣的話。
兩人在集市上逛了會,除了點心之外沒買别的東西,轉眼便到了黃昏,天邊燃起大片晚霞,将屋瓦燒得金紅交錯,人也籠上了一層金,有些攤子正在收起,想來是要舍了生意,回家吃團圓飯了。
陸行舟吃了許多點心,倒是還不餓,他問甯歸柏,甯歸柏也說不餓。陸行舟便說:“那等我們看完煙花之後,再去吃夜宵吧。”反正他們今晚原本就沒打算回青玉寺。
甯歸柏說:“好。”
他們找了個涼茶鋪坐着,陸行舟看暮色漸漸沉下來,感慨道:“今天沒學習,也沒練武,浮生偷閑的一天,真好啊。”
甯歸柏欲言又止。
陸行舟問:“你要說什麼?”
“我練武了。”甯歸柏坦白道,“出門之前,我練了半個時辰的輕功和半個時辰的内功。”
“……”陸行舟扶額:“你真是……”
甯歸柏看着他,思考是不是不應該告訴他。
陸行舟卻笑起來:“你真是,坦率得可愛啊。”
甯歸柏的耳根燒起來,他懷疑落日墜在了他的耳上,燙傷了他。他突然慶幸天已經黑了,而城内尚未點燈。
“說起來,我們也差不多認識七年了,真久啊。”陸行舟沒留意到甯歸柏的異常,隻是自顧自地說,“是我生命長度的三分之一,真久啊。”他來到這個遊戲裡,真的太久了。
煙花戌時開始在河岸邊燃放,陸行舟提前拉着甯歸柏找了個好位置,等着看煙花。
陸行舟手上還拿着沒吃完的一袋芋頭,他拿出一個撕皮慢嚼,他在心裡發誓,這是最後一個。他真的不能再吃了,不然等會去酒樓什麼都吃不下。
他将紙袋遞給甯歸柏,甯歸柏接過了,他沒吃,隻是拎着。
陸行舟蹲下來,用河水照了照面容,河水悠悠,他發現他的眼神很平和,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殺人,也沒體驗死的滋味。
明亮的火星抽出纖長的枝條,在河裡施展更柔和的美,陸行舟這才發現,煙花已經開始燃放了。
他站起來,擡頭望天。隻聽着砰砰砰的聲音,一個接一個點自空中迸發,金白色的尾焰非常耀眼,然後是噼裡啪啦的聲音,煙花在天上呈現出沒有規律的運動軌迹,尾焰細長,像是垂墜而下的流蘇,在空中飄來蕩去,轉瞬就被下一種煙花的光芒所掩蓋。接下來的煙花咻咻咻的,光束迸射時如同花的紋路,藍紫色的花開在了天邊,比昙花還要短暫……陸行舟的目光根本挪不開,随即綻放的煙花尾焰自兩邊揮甩,像是蝴蝶的翅膀在舞動。
陸行舟目眩神迷,直到那煙花揚到他眼前的時候,他還沒察覺出有什麼不對,便被甯歸柏撲倒在地。甯歸柏緊緊壓在陸行舟身上,頓時悶哼一聲。陸行舟看見了漫天的針尖刺茫,那不是煙花,那是暗器!
他慌張地握着甯歸柏的肩膀,想翻個身,換自己護住他,但甯歸柏力氣頗大,陸行舟被他壓着,動彈不得,急說:“小柏,小柏,你受傷了嗎?哪裡受傷了……”
甯歸柏的聲音從齒縫中迸出:“我沒事,你别動。”
這聲音一聽就不對勁,什麼沒事?陸行舟根本不信。他說:“你起來,我給你找大夫。”
“再等等。”甯歸柏忍着疼,“還沒完。”
陸行舟焦急得快哭了:“你别管我,我不會有事的,你起來,你起來。”他想用蠻力推開甯歸柏,又怕讓甯歸柏的傷加重,他什麼也不敢做,隻能眼睜睜看着甯歸柏為他撐開了一片安甯的天地。他聽到甯歸柏的呼吸漸漸加重,他們氣息交錯,近得像要接吻,陸行舟卻想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