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仍走着,速度逐漸加快,外頭的涼風吹進來,暮雪煙開始打嗝了。
她捂着嘴,盡量把聲音降到最低。
林長宴起身端了那壺茶來,問她要不要喝一口。
她皺着眉看着,想到方才林長宴對着茶壺嘴飲了一口,閉上眼睛直搖頭。
看來是嫌棄他了,林長宴面上閃過一絲不悅:“出門在外,本就有許多不便之處,若連這點都克服不了,如何做任務呢?”
她強壓着怒意,反怼道:“若非王爺帶我出來,倒也根本沒必要體會這不便之處。”
林長宴眸中已經有了森然怒意,卻見她尚未說完,便捂着嘴又打了一個嗝。
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索性将茶壺放回原處,不再理她,閉上眼睛假寐。
暮雪煙也不再說話,隻是一手捂着嘴,一手緩緩拍着後背,以平心順氣。
“主子爺,到了。”孫洪的聲音傳進來後,林長宴睜開眼睛,馬上跳了出去。
暮雪煙心想:“謝天謝地,可算是到了。”她緩緩從轎中走出,暗中活動着酸麻的腰腿。
眼前是一座山下,山上是參天密林,看不清山有多高。有一條參差不齊的石階路蜿蜒到密林深處,是通向山頂的。
“這是哪裡?”她問孫洪。
“姑娘小心腳下。”孫洪一邊笑着,一邊示意她向上走。
林長宴已經走到了密林入口處,見他們兩人如此慢,便停下來等着。
孫洪敏銳察覺到主子爺有些不高興,他暗中對暮雪煙比了個手勢,輕聲提醒:“姑娘,快些吧,别叫王爺久等了。”
暮雪煙一邊加快步伐,一邊氣喘籲籲地問:“孫管家,咱們這是要去見誰?”
孫洪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知道也不敢說,叫她别問了。
漸漸地,山路越來越陡,暮雪煙每上幾個台階便喘個不停,她腳下似有千斤重,根本擡不起來。
林長宴卻健步如飛,每走過一段路,他必會在前方等着。待看到孫洪和暮雪煙上來了,才一言不發地又向上走去。
這樣走了幾次,暮雪煙在不遠處看到林長宴的身影,終于忍不住喊道:“王爺請留步。”
她實在是走不動了。
林長宴回過頭來,見暮雪煙汗水漣漣,她喘氣如牛,臉紅得像才烤出來的臘肉:“王爺……歇息一會兒……”
她這副樣子不像演的,若是失憶之前的暮雪煙,必不會如此虛弱。他莫名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卻顯出一副不耐的神情:“馬上要天黑了,莫耽誤了正事。”
“到底有什麼正事?”暮雪煙平息片刻,反問道。
林長宴見她言語中有些不敬的意思,忽然擡起腳來就走。
孫洪急忙将暮雪煙的衣袖一拉:“姑娘快些罷。”
“孫管家。”她苦苦哀求道:“歇一會兒吧,叫王爺先上去吧,咱們在這兒略歇會兒。”
孫洪急得搖頭:“不行啊姑娘,老奴不曉得地方到底在哪裡,若是跟丢了王爺,天黑了就不好了。”
“這山上白天還好,到了晚上還有野狼出沒,僅憑老奴和姑娘兩人怕是招架不住,姑娘,快些走吧。”孫洪不分由說,拉起暮雪煙便向上走去。
暮雪煙身不由己,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拽着前行。
如是又走了一半路,此時夕陽西下,樹林裡已隐隐有了暮色,她一路看去,倒覺得此時的山林金光微盛,别有意境。
但她已然顧不上看風景,此時的她腳下打顫,汗水幾乎将衣襟濕透了,胸前的傷口遇上汗水,隐隐像火燒一樣疼。
林長宴見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弓着身子彎腰喘氣,知道她确實力竭了。
好在前方已經能看到廟宇的一角,他伸出手來,送到她的面前問道:“本王背你?”
她如觸電一般站起身來,看着他伸出的這隻尊貴的手,雖遍布青筋但溫潤白皙,最終目光落到他那顆黑痣上。
看到那顆黑痣,她馬上想起來許多之前不願想起的事。
她調轉了目光,搖頭道:“多謝王爺,不必了。”
廣善寺的住持普善道士攜衆弟子已經等了許久,林長宴雖來晚了,可還是等來了隆重招待。
“廣善寺住持攜全體弟子恭迎榮王爺。”普善笑着,他面白臉寬,大耳垂肩,笑起來時,面上的肉也跟着顫動。
“本王來晚了,還望住持見諒。”林長宴道。
“诶,無需挂懷。王爺能莅臨廣善寺,已是我等無上榮耀了。”普善說得及其謙卑,他略一扭頭,看到孫洪扶着一位戴着面紗的女子,那女子神色昏昏,像是要暈倒一樣。
普善随即猜到了林長宴此番用意,多半是來廣善寺為妾室求去病的。他忙叫底下的尼姑帶了她去。
“住所已安排了。還望王爺莫要嫌棄簡陋粗鄙。”
“入鄉随俗,我們俗家人到了,自然也跟着你們回歸鄉野,貼近自然。”
“王爺謬贊了,隻是今日早有一位施主入住,王爺不會覺得不便吧?”
林長宴知道那必是明芳公主,便不在意地說道:“人多才好,方是廣善寺廣結善緣的修好之心。”
普善見林長宴這般說,呵呵一笑,兩人言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