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施琅跟着過來:“這小雀尋常,殿下若是喜歡鳥,前兩日下面送上來一隻鷹,犟着呢,誰都熬不過,殿下可要試試?”
“你也熬不了?”
“試過兩次,都不成。”
雁蕭關當即一挑眉,臉上是笑意都擋不住的桀骜之氣:“行啊,可記着送到我府裡去,我倒要好好漲漲見識。”
他随手将小雀放開,小雀驚慌失措地逃離囚牢,翅膀上絨毛都吓得掉了好幾根,雁蕭關的視線跟着小雀的身影看向山下。
南山不是天都周圍最高的山,但占地面積卻甚廣,山上草木繁多,春夏滿山葳蕤,唯有秋末和冬日枝葉凋零,眼之所見全是荒蕪之色,山下卻不同,四周全是田野,葵菜、菘菜點綴着枯黃,是冬日少見的綠意,隻是此時小雀飛過的方向似乎比山上更寥落。
“這山下也是禁外營的地?”雁蕭關居高臨下看着山腳,不經意問道。
梁施琅順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看清了山下情形,不少身穿布甲的士兵正在田間勞作,費力許久也沒見移動多遠,他眼裡當即顯出不屑:“這些可不是我營裡的兵。”
雁蕭關濃密銳利的眉尾挑起,壓迫感十足:“你那禁外軍的校場不就安置在南山下?”
兩人此時正在南山頂,不說一覽衆山小,卻也幾乎将山周盡收眼底,山下勞作士兵不遠處就有一占地面積不小的校場,雁蕭關眼利,離着數百丈也能看見裡面正在練習劈砍的士兵,隻是動作軟綿綿的,訓練時的呼喝聲更是蠅聲蚓竅,也不知是士兵訓練時本就未曾發聲,還是聲音太小未傳過來。
“這是南山南面,禁外軍的校場在北面,”梁施琅轉身指向北面山下,“方才我們過來的那處才是禁外軍的營地。“
雁蕭關側頭便看見了比方才所見校場大了足足三倍的禁外營,兵士威聲赫赫,氣勢迥然于南面山腳下的士兵,他曲起手指,手背從下颌擦過,“我記得禁外軍的校場本該在南面?難道是我記岔了?”
梁施琅笑道:“殿下自然未曾記錯。”話到這兒,他笑而不語。
雁蕭關頭也不回:“别賣關子。”
梁施琅道:“殿下不常來我們禁外營,自然有所不知。”
又問道:“你看那是何處?”
雁蕭關見那處雜石亂草遍地,東邊一處荒灘恍似齒牙怒張的獸頭,稀疏的荒草綿延往西,遠遠看去像極了一隻勃然撲擊獵物的瘋獅,恍然道:“獅子崗。”
梁施琅點頭,搓着手道:“正是,那可是天都外出了名的亂葬崗。“
“想必殿下也知天都東南西北四方布局,都城北有大湖山川,東掘運河,西邊更是溧河流經之所,唯獨南邊是進出天都的唯一官道,更是禦道所在。”梁施琅侃侃而談,“南山在禦道旁五裡,山下又多是溧河沖擊出的平原,本該是設村鎮的極好之地,偏偏是處惡地,總有人無故喪命在此,更有許多不知來處的橫屍,久而久之便無人敢在此地定居,也就軍營全是壯漢,壓得住這股邪氣。“
雁蕭關道:“你就是因為獅子崗同下面的軍營換了位置?他們能願意?”别看都在南山下,可一南一北,南邊山腳離天都都城平白遠了小半時辰的腳程。
梁施琅笑了笑:“這獅子崗附近是全是碎石,周圍的荒地挑都挑不出能開墾成良田的土地,禁外營許多後備糧草都是從屯田裡面得來,若是真将校場建在這兒,我手下三萬兵士都得餓着肚子訓練。”
“梁将軍既然不管山下這些餓着肚子的士兵,”雁蕭關似笑非笑,“下面的士兵定然不歸禁外營,屬哪位将軍麾下?”
梁施琅笑看他一眼,“說來五殿下還同他們有些淵源。”
“哦?”雁蕭關起了些興趣。
“殿下真是不将雜事擱心上,”梁施琅無奈道,“不過殿下那時年歲小,不記得也正常。”
最後,他淡淡道:“他們是神武營的兵。”
雁蕭關面上稍顯不正經的笑容化為了驚詫:“威震天下的神武營?”
“今時不同往日了,殿下。”梁施琅感歎道。
雁蕭關眯起鋒利的眼睛:“就算陸将軍不在,神武軍也不該淪落到這個地步。”
梁施琅不屑:“陸卓雄通敵而死,餘下寥寥幾個主将也受了牽連,或獲罪或貶職,留下的全是些殘兵敗将,哪還有當年威名?”
“這些兵又都是北地流亡來的僑民,被陸卓雄收作兵戶,一日為兵,終身為兵,有陸卓雄在,他們自然所向披靡,現下陸家早已覆滅,他們也失了勁悍骁猛,沒有來處又無歸處,隻能留在軍營渾噩度日,早不是當年的神武軍。”他搖搖頭道,“他們還得感謝陛下格外開恩,願意留着他們,不然隻能淪落為流寇,到時隻會成為禁外營的刀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