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慶帝微蹙眉道:“呈上來。”
内宦慌忙上前,将木偶人從元信安手中拿過,恭敬呈上。
弘慶帝垂眸一看,隻見上面右邊獨剩一個“雁”,生辰時間也七零八落,糊得看不清,他猝然擡頭,神色不明看向雁蕭關:“木偶人到你手裡就是這樣?”
雁蕭關反問:“難道不是?這木偶人看着像是斧刃難傷的石髓木制成,輕易損毀不能,就隻在地上輕輕一摔一滾,難道就會變個模樣?”
弘慶帝定定看他,良久道:“言之有理。”
雁蕭關沉穩道:“陛下何故這般看兒臣?陛下剛才也說了,兒臣才來,還不知事情來龍去脈,也才見到這所謂涉及巫蠱的木偶人,隻是兒臣以為,隻憑木偶便斷定太子有咒殺陛下的嫌疑,是否過于武斷?”
元信安哪容此事揭過,立馬道:“就算此時上面隻剩個雁字,可木偶人藏匿在東宮夭折女童的靈堂中,又要如何解釋?”
殿中安靜下來。
雁蕭關摩挲了一下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就在衆人皆以為他要說些什麼時,卻見他看向雁蕭呈。
雁蕭關眉峰濃密,雙目深邃,眼尾微微上挑時,眼角眉梢都藏匿着一絲微妙的邪性,不正經之感撲面而來,他笑問道:“太子殿下,元大人問你呢?”
猝不及防将問題踢回雁蕭呈。
雁蕭呈露出一抹笑,很快收斂神色道:“非我不願,實是我也不知此事背後詳情,至于木偶人為何會出現在東宮?不止諸位大人想知道,我也想,在來人通報之時,我之震驚與諸位大人一般無二。”
有人站出來幫腔,道:“東宮人手衆多,其間内宦宮女繁雜,太子每日操心政事,不能時時看護東宮也是尋常,或許是東宮之中混入了異心之徒也未可知。”
“若太子所言屬實,此物為何會出現在東宮,怕是還需細細查探一番才知其中詳情,隻憑此直接判定太子行巫蠱之舉,正會落入奸人的算計。”
雁蕭關饒有興緻地垂眸看着欲言又止的元信安,猝不及防問道:“元大人既然笃定木偶人事關巫蠱,且還是太子所為,莫非是對此知之甚詳?這倒是奇了,太子和陛下時時身處宮城,都不敢言道對宮城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元大人倒是有通天手段。”
元信安獨木難支,忙不疊道:“臣豈敢,隻是巫蠱事關陛下安危,臣不敢大意。”
雁蕭關往旁靠去,側身靠在了弘慶帝的禦案上,緩緩勾起嘴角:“我可沒質疑元大人忠誠愛君之心,隻是此事既有不明之處,那便該将事情查個清楚,如此元大人不必再憂心陛下安危,太子也能洗清身上嫌疑。”
說完,他神情嚴肅地低下頭:“陛下,宮中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将不明之物送入東宮,若是他起了其他心思,又将什麼物件帶進德訓堂,到時可如何是好?德訓堂可是陛下起居之處,必需嚴查方能絕後患。”
弘慶帝意味深長看他一眼,緩緩道:“諸位可有異議?”
堂下無人應答。
弘慶帝道:“既如此,便依五皇子所言,詳查。”
又問:“可有人自薦?”
底下群臣盡皆默然,事關東宮與陛下,不能也不敢糊弄,能瞞過宮中多方耳目将巫蠱送進東宮,顯然是手段莫測之輩,若真能查出幕後之人也就罷了,可就怕隻找到些小魚小蝦,到時惹得陛下震怒,反倒失了聖心。
弘慶帝沉默不語,片刻後,目光逐一從朝臣身上緩緩劃過,半晌才道:“闳奇新,你執掌北獄,正适合清查此事。”天都有一南一北兩座刑獄,北獄刑掌顯貴,南獄刑管百姓,各有所轄,如兩條單軌,并不相交。
元信安當即大跨前一步:“不可,闳奇新乃是太子母舅,焉知他不會徇私枉法,不如交由禁内軍?”
“禁内軍職責乃是保護陛下,萬不可分心,若是讓奸人得了空子,害了陛下你擔待的起嗎?”
“禁外軍呢?”
“禁外軍領軍乃是梁大将軍,他可是太子妃的庶長兄。”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倒是推舉個人出來。”
雁蕭關将一池渾水攪亂,漫不經心以指敲着手臂,狀似在關注底下朝臣的争論,實則卻在神遊,他沒出幻覺,腦中發出莫名其妙聲響的名為“系統”的東西真實存在,它能來無形去無蹤,于衆目睽睽之下,甚至在連當事人都未察覺之時,直接進入腦中,堪稱神鬼莫測,且隻聞其聲,無影無形。
他微微眯起鋒利的眼眸,瞳孔隐在陰影之中,眼神陰沉又兇戾。
“加載百分之八,請稍後。”
隻是一瞬,他又變回了懶洋洋的模樣,按了按額角,往旁一攤手:“公公,給我。”
内宦總管元德正準備為弘慶帝更換禦座上的冷茶,沒成想半途出來個想截胡的。
弘慶帝淡淡掃他一眼:“給他。”
元德忙不疊雙手将茶奉上,又轉身重新沏了一杯。
弘慶帝意味深長地看着雁蕭關:“你現下倒是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