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可不隻是眼前之人,眼神往長隊中掃去,幾名早早跑回的對主本以為會得到嘉獎,卻等來這麼一番話,當即止不住心生忐忑,垂下頭,不敢再一門心思往雁蕭關眼前湊。
他訓的人滿臉通紅,在他平靜的眼神下,硬是嗫嚅着不敢出聲。
不再搭理眼前人,雁蕭關徑自走到軍營大門,遠遠望見十來個拖着雙腿往回走的士兵。
他站定在營地門口,靜靜等着,士兵相互攙扶着走來,眼睛被熱汗刺的生疼,之能勉強看見一高大人影候在營門處,遙遙看不真切,便以為隻是守營的士兵,并沒放在心上。
他們此時滿腔惶恐,回來得太晚,也不知會不會惹怒新官上任的都統。
等到近前,一道已經變得熟悉的聲音傳來:“既已回來,先去一邊歇息片刻,待歇好再吃飯。”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更沒有另眼相待,可反倒讓士兵們安下心,霎時熱淚盈眶,亟亟點頭,沒有受到責難,就算受罰,他們也認。
飯食自然隻有旁人的一半,可在雁蕭關的種種施為下,沒人有怨言。
飯後整隊,雁蕭關一腳跨上點将台,在校場數不清的低語聲中,他單手執起長槍,手腕微震。
嗡嗡!
槍身震動不已,所有人同時看向他,人群裡若有似無得騷動登時一幹二淨。
“日後操練,諸位切記,上峰的命令說一不二,今日受罰隊列,”雁蕭關槍尖刺出,所指方向赫然便是朱二,也就是方才出聲質疑飯菜過少的隊主,“朱二,出列。”
朱二面色青白交錯,口唇開合,欲要狡辯卻不知怎麼開口,雁蕭關冷冷一個眼神看過去,夜色也擋不住的淩厲,心中雜念偃旗息鼓,朱二努力闆直腰,往前跨一大步。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也或許是沒看懂雁蕭關的臉色,上前一步,哭喪着臉跪倒:“殿下,一列隊伍近百士兵,跑步操練拼的是速度,少數人拖後腿,難道隊裡其他人都等着他們,到時整隊都沒人合格。不更難看嗎?”
見雁蕭關沒有阻止他,他膽子更大:“可若是我們當先回來,起碼也能表明我們隊列中不是所有人都不行,總不能因對立幾個人不成,便拖着所有人一起受罰呀!”
這話倒是說得巧妙,分明是在挑撥體力好的士兵與體力不好士兵之間的矛盾。
雁蕭關淡淡掃他一眼,慢聲問:“你們也是相同想法?”
大柱早已經榮升為雁蕭關在神武營中最大的擁趸,當即站出來,高聲反駁道:“都是一個隊列中的兄弟,便如都統所言,乃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隊列中部分人聽他說後,臉色很不好看,隻是隐于陰影中。
雁蕭關一擺手示意他回去,跳下點将台來到最尾幾列的隊主身前:“你們呢?為了等隊裡的兵士,才沒能在半個時辰内趕回來,委屈嗎?”
最尾幾個隊列幾乎所有士兵都隻領了半份飯食,包括隊主。
被問的人一怔,想起方才往碗裡夾的薄薄肉片,眼眶微紅:“回都統,不委屈。”
雁蕭關募地笑了,眼中笑意蕩開,鋒利的眉眼不改桀骜,話說得毫不客氣:“在場之人都是神武營的士兵,皆互為袍澤,袍澤說來容易,可諸位扪心自問,一個在訓練時就隻顧自己的士兵,若是有朝一日面臨敵軍,你敢信任他,敢與他生死相托嗎?”
雁蕭關已走到反駁隊主一步遠,話音幹脆清晰:“若我同你一般,隻顧自己享受,不顧手下哀鴻,你還願意追随我嗎?”
質疑隊主唰地變色,當即失語,在雁蕭關平靜的目光注視下,忍不住回頭看下隊裡的士兵,殘陽微弱,還沒到看不見的時刻,隊裡近百士兵排成一長條延伸而出,離得太遠了,他看不清隊裡士兵的眼神,可他覺得裡面定有不屑,他也知這或許是錯覺,可離他最近的士兵他卻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方才還因跟他一起提前跑回校場而喜不自勝,這時在他看過去之時,卻也别開了視線,不與他對視。
他愣愣低頭,眼中浮現懊惱。
雁蕭關走過他身旁:“今日受罰的對列,記得負責将茅房掃幹淨,為營裡整潔貢獻一份力量。”
聲音裡的嫌棄呼之欲出,朱二沒有預料到所受的懲罰居然是清掃茅房,目瞪口呆傻立當場。
雁蕭關路過他時,瞥他一眼,疑惑地揚揚眉:“不願意?”
“願意,”朱二猛一個激靈回神,如蒙大赦,“謝都統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