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蕭關下颌緊繃一瞬,像是牙疼一般,随即揮揮手:“若明日能順利跟上操練,免罰,若最後還是你們墊底,小茅房就由你們隊承包了。”
“是。”
“今日操練結束。”雁蕭關背過身,走向神武營大門。
遊骥注視着他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大柱與他并肩跑了十五裡,自覺他們已是共患過難的兄弟,溜溜達達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遊将軍,喊兄弟們收拾完好好休息吧,看樣子明日的操練也不容易,總要恢複好體力才能應付明日的難關。”
遊骥轉頭,面無表情看他搭在肩頭的手。
大柱雖不懂尴尬為何物,此時卻忍不住緩緩将手擡起,這下,遊骥才若無其事偏開眼,大步走到隊列前:“全體都有,自由活動。”
“是。”
士兵們散開,遊骥能瞧見不少人眼神灼灼,隻不過才一日的功夫,木然的士兵身上似乎有了些鮮活氣。
不過也不意外,統帥賞罰分明,若是士兵好好表現,說不定能步步高升,美好的未來指日可待,就算不想的這麼遠,隻看眼前的日子,明擺着也越來越好。
遊骥緩緩輸出一口氣,身處人群中,免不得被他們感染,眼前是觸之可及的變化,往日神武營充滿沉默絕望,此刻驟然止住傾頹的趨勢,覆滅前路不再,新途通往何處,且慢慢看吧。
遊骥随意尋了個地方坐下,任落日最後一抹餘晖灑在他身上,他一舉一動都不慌不忙,同樣的席地而坐,相較于旁邊舉止大咧咧的士兵而言,看起來要斯文有禮許多。
微暖的陽光被擋住,身旁落下一抹陰影,蹒跚的人影停在他面前,遊骥看向來人,正是吳老,他沒有動,隻掀起眼皮往一旁看了看。
吳老失笑:“你個臭小子,還曾是讀書人呢,懂不懂得尊老愛幼?”
遊骥神情不動,語氣更是平淡:“假的。”
吳老不跟他掰扯:“遊小子,你今日跟着我種了半日地,又受半日操練,身體無礙吧?”
遊骥身體放松,感受到身體雖虛軟,卻沒到極限:“吳老别擔心,都統布下的操練任務看着雖多,卻沒有超過我們身體承受能力。”
他攤開手掌,緊握又松開:“我有感覺,若跟着都統繼續操練,日後體能定能大幅提升。”
吳老剛一直待在火頭房中,還險些與雁蕭關打個照面,又在夥頭兵的慫恿下,窩在夥頭房的窗後看了好一會兒,這時是見雁蕭關離去,這才過來。
他沉默片刻,視線從遊骥的手掌上掠過,少頃,他才狀似随意地說:“那便好。”
而在他旁側,遊骥的眼神漫不經心看過去,從他耷拉着的眼皮上一閃而過,那雙眼裡的擔憂像是揮之不去一般,深藏在眼底,隻是吳老的眼神太過渾濁,幾乎無人看清。
除了日日注意着他的遊骥。
垂下眼睫,遊骥忽又提及離去不久的雁蕭關:“有五殿下做都統,帶領神武軍一同操練,說不定有朝一日能使神武軍複歸往日榮耀,就如當年陸老将軍在時,神武軍有朝一日終會成為大晉朝國之利器。”
他的話音雖平淡,可吳老與他打過好幾年的交道,自然聽着他話語中隐含的期待,他沒有多說什麼,面上幾乎稱得上面無表情,連同方才眼裡含着的些許慈和也消失不在。
遊骥沒有在意也不意外他的沉默,吳老一貫如此,在遊骥初來神武營之時,吳老就是出了名的孤僻老頭,喜愛獨來獨往。
他是神武營中年歲最高的士兵,杜知樂之所以會留下他,可不是因為他在神武營的資曆長,這麼多年杜知樂供給神武營火頭房間的盡是些糟糧爛菜,神武營之所以沒有嘩變,除了無處可去之外,還因為吳老能将這些破玩意兒變成能入口的食物。
到後來,一手好廚藝更是成為杜知樂和吳濤的專享,好在其他火頭兵倒也從他那裡學了幾手,他時不時再指導幾句,士兵們的夥食倒也勉強過得去。
可除此之外,就算是與他最為相熟的火頭兵,也不知他來曆,隻猜測吳老或許很早之前便就是神武之人,隻是不知他原本屬于哪位将軍麾下,他也絕口不提自己的過去,唯有臉上一道幾乎貫穿整張臉的疤痕,表明着他曾也是從刀口舔血的人物,隻是英雄末路。
怕提起他的傷心事,神武營之人也閉口不提對他的好奇,畢竟誰都有不想提及的過去。
遊骥進入神武營快半年,與吳老打照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直到遊骥無意間在野外救下吳老,兩人才熟悉起來,直到數年後的現在,遊骥已是吳老最關心的忘年交。